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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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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太阳落山了,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焦淑红跟萧长春和韩百仲汇报完毕,高高兴兴地回到家,洗了洗手,就坐在后门坎子上,趁着这点空闲,又赶着缝做她那件心爱的东西——手榴弹袋子。她每天都要抽空做上几针,今天要最后完工了。那袋子用的是天蓝色的布,两个并排的口袋,一条长长的背襻儿。精工细作,完全由着她自己的心意。接缝的地方是对针儿砌,沿着边又来了一趟跳三针,背襻是线拉锁,锁成一榴不断头的盘肠;每个口袋上绣了一个大字,是金黄色的丝线,绣了一个“保”字,又绣了一个“卫”字。青春的智慧,编织着美妙的理想和神圣的献身于事业的愿望,都从她那手指间,一针一线地流露出来了。 在这虽然很短的日子里,这个庄稼地的、念过中学的姑娘,渐渐地懂得了阶级斗争的道理,也就深深地懂得了“保卫”这两个字儿的意义,以及这两个字儿里边包含的内容;而且随着时间的增长、斗争的发展,她也就越懂越多。小时候。她舞动着霸王鞭,欢送过上前线的青年们她端着热呼呼的鸡蛋,慰问过躺在担架上的伤员;她跟着庄稼人的队伍,站在大道上,迎接过风尘仆仆、从关外开过来的解放大军。以后,她在报纸上读过朝鲜前线的捷报,在文艺书籍里、电影银幕上,结识了赵一曼,刘胡兰、董存瑞…… 这一切,在她那纯洁如白纸的心灵里,激起过多少次爱慕和热情!又流过多少次感动的眼泪!如今,在和平建设的日子里,她同样拿起了“保卫”者的武器;她感到,自己每天每时都战斗在新的战场上,又在战斗中保卫着自己应当保卫的东西,增长着自己应当增长的本领……萧长春在家门口说的那些话,喜老头在花园般的小院子里说的那些话,全都深深地印在姑娘的脑海里了。 昨天的团支部会,更是她永远难忘的。她觉着,从打回到家乡,这一次团支部会议收获最大。她从这里边又悟出一条道理:除了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战斗、保卫,都在增长本领之外,还要每时每刻注意克服自己应当克服的缺点;过去,她觉着自己一心一意地参加农村建设,已经满不错了,根本没有想到身上还有什么缺点,更没有想到,这些缺点在不知不觉地影响着自己在斗争里更快地提高和进步。 焦淑红的两只手悠然自得地穿针、引线,她的心里,也跟花丝线似的,一根根,一条条,全都抽动起来;也许是因为心情忽然轻松了、愉快了的关系吧,不知怎么,又抽动了她跟萧长春连着的那一条线。她想:为了自己的婚姻事儿,闹得父母不安心,马立本不死心,有的地方是自己的责任,有的地方又不是自己的责任;自己既然真正爱上了萧长春,就应当干脆地、大大方方地挑明白;这样一来,所有的漏洞都堵上了,自己的心思也可以安定了,就可以一身轻松了,反正迟早是这么一回事儿了,还捂着、盖着干什么呀!明天赶集,跟萧长春一道去,把事情说一定,回来再跟爸爸妈妈一说,就算没问题了,往后再不会有这种事情纠缠了!…… 象胭脂一般红殷殷的晚霞,涂在姑娘的脸上、手上,也涂在她那舒畅的心坎上。当她缝完最后一针,咬断了丝线,晚霞已经消退了,天空泛起灰黄的颜色。她捧着手榴弹袋子,翻来复去地端详着,听到妈妈和爸爸在屋子里小声地说话儿。 妈妈说:“又翻你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纸片子干什么呀!那里边能有你的主意?” 爸爸说:“翻翻看嘛,倘若有呢!” “人家马老四不是让你找找长春吗?你就让长春给拿拿主意,我看这比什么都保险!” “找谁拿主意,也得自己先想想。” 随后,是翻纸片子的哗哗啦啦的声音。 焦淑红不知道爸爸妈妈又在嘀咕什么事儿,正要站起身来,又被对门院子里的响声惊动了。 萧长春把他这一天要处理的工作全处理完毕,这会儿回到家里。 带着柴草气味的炊烟,在傍晚的街道上浮动着;从每个门口传出来的好闻的饭菜香、刀勺响,还有收拾着干水泥活的家什的撞击声,夹杂着孩子们的嬉闹和姑娘们的歌唱…… 院子里没有动静。他也顾不上先到屋子里看看,就直奔小栅栏门后边,扒开一层腐烂的麦秸和泥土,搬出堆在底下的木头,抱了一抱,放在挨门口的空场子上。土改那年,他家分了马小辫祖坟上的几棵大树,伐倒之后,整材料盖了眼下住的这三间土房子,截下来的枝枝杈杈,也没舍得烧火,原想往后有了力量再翻盖砖房的时候做些零材料用;搁的久了,风蚀和潮气侵入,都有些糟朽了。 他又从屋里摘下一把小锯,顺手提了一只高腿的凳子放在木料的旁边;把一根木料放在凳子上,抬起一只脚踩住,拉开一个单腿上马的架势,两手紧握据柄,就一拉一推地锯起来了。 愉快的锯木声,有节奏地“咔咔嗤嗤、沙沙拉拉”地响起了。在这平静的夏天傍晚,显得十分动听;锯末子纷纷扬扬,象小雪花似的无声无息地落下来,把他站在地下的那只脚埋住。焦淑红听到了锯木声,身不由己地朝院子里迈了一步,站在石榴树下,一只手扶着树身,翘起脚后跟,眼光越过两道矮矮的土墙,朝对门的院子里看着。 北方乡村的傍晚,当晚霞消退之后,天地间就变成了银灰色。乳白的炊烟和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象是给墙头、屋脊、树顶和街口都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玻璃纸;使它们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很有几分奇妙的气氛。小檬虫开始活跃,成团地嗡嗡飞旋,布谷鸟在河边的树林子里,用哑了的嗓子鸣叫着,又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动,拖着声音,朝远处飞去…… 焦椒红看到对面的院子里一个结实的脊梁背。那脊梁背微微地朝下弯伏,随着锯木声一高一低,那动作又熟练又轻松。她想走过去,帮着萧长春拉拉锯,或是扶扶木头,又被南屋的声音吸引住了。 妈妈说:“马主任总不会有太坏的心眼儿吧?” 爸爸说:“这就难说了。这一程子,我看着他,总显着有点不正经从马老四的口气听,这里边好象不是这么简单。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没说。” “他不是还在党里边吗?去年换了他的支书,没开除他的党呀!”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让马老四这么一说,我又糊涂了……” “马老四又不是党里人,他懂啥!” “可别这么看。人家是贫农,有穷人的骨头穷人的心田,比咱们可强。人家眼光亮呀!” “不管怎么着吧,咱们碍着马主任啥了,他跟咱作哪家子对头呀?” “我也说不清楚了。马老四猜疑的有道理,他忽然一下子有了热心肠,要给淑红当媒人,这里边许有文章……” 焦淑红听到这儿,心里打个沉,暗想:马立本这个可恶家伙,又搬马之悦这个门子了,真不要脸哪!马之悦跟马立本是穿着一条裤子的人,他给马立本在这种事儿上使点劲,拉的更紧点儿,倒是自然的。他怎么跟爸爸说的呢?爸爸又怎么回答他的呢?要是能够呛他几句才好;就怕爸爸跟马之悦还拉不开脸来。爸爸不了解马之悦,当然不会用阶级斗争的眼光看问题了,对这个“老干部”还迷信着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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