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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马翠清骨嘟着嘴又插一杠子:“得了吧,象你们这样的积极人要是再多几个,我们都得失业啦,一天什么不用干,躺着睡大觉就行了!”

  韩百仲说:“你这丫头,大清早起来,风风火火的,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气呀?”

  马翠清两只手插着腰,朝下探着身子说:“哪儿来的气还不清楚吗,这坑水用得着你们淘呀?昨晚上我们就商量好了,起早儿来;做梦也没有想到,又让你们给抢先占下了。这不是包办代替是什么呀?”

  焦淑红捅了马翠清一下子说:“猴丫头,你还用愁没有事儿干哪,等割麦子见!”

  这工夫,又来了两个小伙子,一个是焦克礼,一个是韩小乐。

  萧长春逗笑说:“翠清,你要是光在那儿生气,我们全于完了,你可一点儿都摸不着了!”

  马翠清说,“该换班了,你要是不快上来,我就往你身上甩泥,反正衣裳脏了,没有人洗!”

  说笑间,几个年轻人呼呼啦啦地都下了坑,全淘起水来。满坑里泥飞水溅,“哗哗”的响成了一片。

  萧长春被挤在一个角上,根本不能动了,只好爬上坑岸。他看看东方升起了彩霞,就说:“你们干吧,我走啦!”他要给王国忠去打电话,要找领导,找方向,找办法。同时又很担心扑了空,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了。

  第五十三章

  萧长春一路上并没有跑,早晨也很凉快,可是当他来到大湾乡政府院子里的时候,却闹了个满头大汗。

  这是因为心里急呀!

  电话打通了,人也找到了,真叫凑巧!

  萧长春两只手紧紧地抓住那个老式的电话筒,象是抓住了乡党委书记的手。那话筒又好比一根通气的管子,暖暖的热流,从耳朵一直流到他的胸膛。

  “老王,老王,嘿嘿嘿,可找到你了!我是长春。对啦,在乡里哪,就我自己,百仲同志领着大伙儿正在坑里挖泥哪!种棒子当粪使呀一亩地一万斤,多给它点肉吃,我们还要追化肥哪!”

  他的嘴巴紧挨着发话筒,大声地喊着,开怀地笑着,他的话音和笑声在墙壁和窗棱上撞着,嗡嗡地回响。他那喜形于色的神态好有一比;象一个到大野山上打草或者拾柴禾的小孩子,又渴又累地回到家,一见门锁着,又一回头,见妈妈提着水桶,或者端着什么好吃的东西,从老远的地方走来了。真的,如饥似渴的年轻人,这会儿找到了领导,而且是个知心的、可以信赖的领导,该是多么高兴啊!

  他喊着:“你们这个会还不散呀?我们想你着哪!”积了满肚子的话要说,蓄了满肚子的问题要问,这会儿,他简直不知道先说哪一句,先问哪一件好了。

  他靠在桌子边上,稳一稳心,想要舒舒服服地跟领导聊一阵子;又伸脚一踢,把门关上了,怕的是自己说的话,被走进院子里的闲人听见。

  他开始汇报。他恨不能长出三张嘴,再有三只话筒,一齐对着王国忠说。王国忠离开东山坞五、六天,在这短短的日子里,这儿和那儿,这个人和那个人,都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呀!这个年轻的支部书记,面对着这千变万化的形势,又思虑了多少问题呀!所有这一切,都应当让领导知道,都应当听听领导的意见,都需要领导帮他拿拿主意。他一件一件地说着。每一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又是怎么发展的,解决了多少,还留下多少,他自己有什么样的设想,又有什么样的顾虑……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的话一句追着一句往外冒,就好象打机关枪一般。正在县委参加整风的王国忠,是被招待所的人从小组会场上找来的。他一只手拿着烟斗,一只手抓着话筒,眼神直着,耳朵伸着,捕捉着话筒里传过来的每一个字儿;他离开了东山坞,可是还惦着东山坞,他想知道这儿的一切,越详细越好。他们相隔四十华里,两个人的笑模样却是一样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萧长春把情况汇报完了之后,又说起他的个人的思想情况:“老王啊,我现在什么也不怕,就怕没经验,又把问题看简单了。有的人说我们胜利了,我可不敢想这两个字儿。明摆着嘛!坏事情的盖子还没有彻底揭开,麦子还没有收上来。怎么变化,怎么发展都还不能保险,怎么能够松一口气呢?当然啦,经过第一个回合的斗争,社员们的政治觉悟都提高了,生产也搞得挺欢。可是,有一条,我觉着,有的人是因为看着我们这边硬气了,看着预分方案订下来了,土地分红的邪门儿堵死了,才安定下来的。光是这样,我看不牢靠;往后要是再有个云啦雨的,他们能当战士吗?能保证不上当吗!”

  王国忠会心地笑笑:“你想的对,想的对呀!”

  萧长春说:“我总觉着咱们还缺少一道工作,就是说,缺少一次大张旗鼓的运动,一场大揭发,一个大斗争,大胜利!”王国忠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老兄,光搞说服教育工作不过瘾了,是不是呀?”

  萧长春也嘿嘿地笑了:“倒不是不过瘾。我是想,斗争搞的火热,才能得到大的胜利。百仲同志比我还要急哪!真的,不彻底搞一下子,对那些动摇不定的人震动不太大。就是说,得让大伙儿全看清楚坏人的嘴脸心肝,得让他们弄懂是非曲直,这样子,咱们的积极分子才能更坚强,动摇派才能一心一意地跟着我们走……”

  王国忠说:“不用急。这种大张旗鼓的斗争,已经到县里了,很快就要到乡下。你看到《北京日报》这个月九号的社论没有?没见到哪?那是转载《人民日报》的,标题叫‘这是为什么?’下边紧接着还有一篇报道,名字是‘首都矿工和长辛店工厂职工怒斥背离社会主义的谬论’。工人老大哥又站在斗争的前边了……”

  萧长春急着问:“啊,是不是指的大鸣大放呀?”

  王国忠说:“是大鸣大放。可是,我们的大鸣大放,跟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理解的不是一码子事儿。这里不方便多说,等我写封信再详详细细地告诉你。我先告诉你这三点:第一,我们正在组织反击那些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言行。第二,这对我们更重要,敌人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也不会轻易低头认输,他们要挣扎、反扑;已经发现农村里一些反对社会主义的人,听到城里右派向党进攻的风声,也活动起来了。得留神呀,咱郊区离城市近,城乡之间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萧长春激动地说:“对啦。我们村地主马小辫的儿子就在北京大学里念书,这家伙不是个好玩艺儿,说不定会闻着味儿奔上来。你说吧!”

  王国忠接着说:“第三,我们农村也要开展大鸣大放大辩论,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政治运动。目的是让所有的社员都明辨是非,把社会主义革命推进一步。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迎接这个战斗。在这儿开会,一边听报告、参加讨论,我就想过东山坞的工作;这回听了你的汇报,头脑更清爽了。我觉着,这个准备,一个是思想上的,大伙儿得提高思想,统一认识;一个是组织上的,得纯洁组织,得大胆使用在斗争里边涌现出来的积极分子。怎么统一思想呢?就要做人的工作。做人的工作就是用毛泽东思想,党的政策,武装群众,教育群众,拧成一股劲儿。这工作是复杂的、艰巨的,可是,只有把这个工作搞好了,大辩论的胜利才有保证啊!”

  萧长春说:“你说得太对了!这一段我已经尝到了一点甜头儿!我还做得很不够,今后是得抓紧。”

  王国忠说:“组织问题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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