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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孙桂英抓起烧火棍子就照着韩德大的光头顶上来了一下子:小挨刀的,人家两口子说话,你也偷着听!不安好心,你媳妇养孩子没屁股眼儿!”

  韩德大一边嘻嘻哈哈地跑,一边喊马连福:“快点吧,就等你领救济粮去哪!”

  马连福赶紧就坡下,跟着韩德大走了。

  孙桂英把粥锅烧住火,就坐在屋炕上想心思。她不愿意男人离开她。男人在家,家务事全替她干了,她可以多串几个门子,多做点针头线脑的活儿;再又说,男人一走,里里外外就是娘俩,哑巴孩子不懂事儿,太冷清了。唉,他们是打打闹闹、吵吵骂骂的恩爱夫妻,离开久了,心里怪热乎乎的。

  这会儿,马风兰探头探脑地走进来了。她背着一斗小米子。这小米子是从韩百安那口袋里挖出来的,野猪还愿,她来给马连福送礼儿。

  她问:“连福哪?”

  孙桂英说:“死啦!”

  马风兰笑着说:“哟,表侄女那不守寡啦!”

  孙桂英说:“有这么个死东西,不如守寡干净。”

  马风兰说:“快找个家伙,把这米倒了。”

  孙桂英看看口袋:“哪的米呀?”

  马风兰说:“你表姨夫让我送来的。”

  孙桂英说:“光吃你们的,多不像话!我们有救济粮啦,这米您带回去吧。”

  马凤兰把米口袋往孙桂英怀里一塞。说:“救济粮全是棒子,哪有米吃着顺口。再说,光为你也就算了,还有孩子哪,花插着给孩子做点粥吃,也换换胃口。”

  孙桂英一边下炕找家伙,一边问:“你送这米来,连福知道不知道哇?”

  马风兰说:“这么点东西,也值得这么小家子摆事的呀!”

  过了米,两个女人坐在炕头上,就张家长、李家短,东一榔头、西一棍子地扯开闲篇了。在东山坞只有马风兰是孙桂英的知音,没有不过的话儿。

  马风兰心里想主意,没话找话说,没事找事做。她看看西旮旯,望望东墙角,瞧瞧地下,瞅瞅炕上,就像个保媒的来相家。她问:“孩子哪?”

  孙桂英说:“让韩德大他妈抱去啦。他们家没小孩,就喜欢我家宝宝。”

  马凤兰咂着嘴唇说:“唉,人不讲本事不行。你看,一大家子事全靠你背着,要是给一个没本事的女人,早就里不像里,外不像外,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孙桂英说:“我还不够邋遢的呀!”

  马风兰说:“哟,你还邋遢哪!瞧瞧,你这穿的,戴的,头上脚下,利利索索,要是不知道的,你出了门,人家准把你当成没出阁的大闺女。”

  孙桂英说:“瞎曰曰,就我这老模喀嚓眼的,能比上人家大闺女呀!”嘴这样说,人家夸得她挺得意,不由得伸手抹抹鬓角,扯扯衣襟,拉拉袖口。

  马风兰说:“来,天还不黑,我给你绞绞脸①(即修面,用线绞去脸上的汗毛。)吧。”

  孙桂英赶忙从针线笸箩里边找来一条好白线,盘腿坐在炕上,把脸伸给马凤兰,闭着眼睛等着。

  马风兰也往孙桂英跟前一坐,那条长长的白线用牙咬住一头,又在手上一缠,就在孙桂英的脸蛋上绞开了。只听得咝咝响,汗毛一条一道地绞了下来。

  马风兰一边熟练地绞着,一边又没话找话地问:“那天中午你家来客了,哪庄的?”

  孙桂英想了想说:“没有哇,穷家破业,谁来呀!”

  马凤兰说:“别瞒人了。我吃了饭,正在街上站着,见一个不高不矮的小白脸子,偷偷摸摸地进了你的院子,跟你亲亲热热、热热闹闹地说了半天知心话儿,怎么硬说没有?”

  孙桂英“啪”地打了马风兰一巴掌,骂道:“该死的货,到这儿胡言乱语,没有这八宗事儿!”

  马风兰说:“准没有吗?嗨,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让我给你算算哪一天。”她装模作样地扳着手指头,“昨天,前天,大前天……对了,对了,就是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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