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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韩道满被吓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还让我干什么?”他想问:“非得让我亲手打我爸爸一顿才行,多进步的人也不会这样吧?”但没出口。

  马翠清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干什么全是为了我呀?你的进步全是假的!呸,你算把人丢尽了!”她说完这句话,就气扑扑地走了。

  韩道满木然地在街上站了一会儿,心里痛苦得很。他不相信马翠清会对他绝情,现在的问题,完全是因为误会,或是没有容他把话说出来。自然是自己太软弱的过,对爸爸太心软?自己太缺少马翠清那股子坚决劲儿和勇敢劲儿;实实在在,自己没有下狠心跟爸爸的落后思想作斗争。

  年轻人在火热的阳光下走着,他的心里也燃着火。长这么大,他没有跟第二个人谈过爱,也没有第二个人给过他这种爱,他认定

  了这个人,海枯石烂也不能变心。

  他想去求求韩百仲,因为马翠清是韩百仲的干闺女。只要韩百仲从中一调解,他们就会重归旧好。快到门口,他转回来。唉,

  对一个长辈说这种事,显得多没出息呀!

  他又想找焦淑红,因为马翠清是焦淑红的好朋友。只要焦淑红劝马翠清几句,他们的矛盾就解决了。快到门口,他又转回来了。唉,碾一个大姑娘说这种事情,怎么张嘴呀!

  唉,不论处理任何事情,这个中农的儿子,都摆脱不了他爸爸给予他的影响!他犹犹豫豫,最后他想到了党支部书记。支部书记最能体贴别人的心思,最能够热心地帮助别人;而马翠清又特射听支书的话,支书讲讲情,马翠清立刻就能清醒,他们的婚事就吹不了台啦!他鼓足了勇气,跑到党支部书记家里。唉,真可惜,他扑空了。

  萧长春到哪儿去了呢?

  第二十六章

  太阳西坠的时候,萧长春带着一身泥土气味,走进乡党委会的院子里。

  他走得很急,恨不能立时找到领导,取到办法,解决村子里积起来的问题,打开他的愁疙瘩,顺顺利利地完成麦收分配。他绕过信用社和乡政府的办公室,通过西墙上的小旁门,一看,党委办公室的门锁着,心里一沉,侧身又一看,党委书记那屋的窗子支着,心里一乐。

  党委书记在家里,这真是意外的喜事。他找到了靠山,找到了主心骨。党委书记了解东山坞,了解那儿的人;同时,他对一切看来很吓人的困难问题,从不焦躁和慌乱,总是从容不迫,一眨眼就能指出解决的办法。萧长春跟他一起在东山坞度过去年的灾荒之冬,不仅熟悉,而且知心。萧长春把这位书记当做自己学习的样子,一举一动都在模仿书记,又常常觉着自己差得太远……

  萧长春的紧张心情已经消除了一半儿了,就像没事情串门似的走进乡党委书记王国忠的屋子里。

  王国忠穿着白汗衫,披着蓝制服上衣,嘴里叼着短杆烟袋,伏在桌子上阅读文件。他仔细地看着,不断用铅笔在上边划道道,或是加上几句批语。萧长春走进来把他惊动了,他抬起头来笑笑说:

  “我算计着,你现在该到了。”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恒大牌纸烟,扔给萧长春。

  萧长春接过纸烟,摆弄着看看,笑着问:“咦,你怎么也抽起烟卷来了?”

  王国忠说:“这是人家送的礼,就等你来打包哪。”

  萧长春说:“我知道了,这是人家专门慰劳你的。”

  王国忠说:“慰劳谁的也不要紧,咱们是有福同享,有烟共抽。”

  两个人都笑了。

  这位党委书记三十四五岁,中等个子,比萧长春略高一点点。他脸色微黑,淡眉细眼,嘴唇厚厚的;说话时鼻音很重,但清楚利索。他原来在县委组织部当组织员,去年到这个乡帮助整社,跟这边的干部和群众的关系搞得很好,等到整社结束,领导就把他留下了。

  萧长春在王国忠旁边的一张凳子上一蹲,抽出一支纸烟点着,说:“我昨天晚上才从工地回来。村里发生一点问题,我来跟你汇报一下。”

  王国忠说:“大体的情况我全知道了,等一会儿你再仔细地谈谈。”

  萧长春问:“你怎么知道的?”

  王国忠说:“有人来告你的状嘛!”

  萧长春打个沉,心想,是谁呢,马连福,还是马之悦?

  王国忠说:“你先喝水抽烟,我还有半页,看完了,咱们再聊。对啦,又快两个月没碰头了,今儿个得多呆会儿。”说罢,他又伏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看起文件来。

  萧长春抽着烟,心里边还是猜想着到这里反映情况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这间小屋子很朴素,又是卧室,又是办公室。一张用木板拼起来的床铺,一只三屉桌,两把椅子,一条板凳,一个小书架,是这里全部的陈设。床头上摆着好多厚书,其中有马列主义著作、农业技术手册,还有一部<三国演义》。萧长春走过来,拿起一部精装的《毛泽东选集》,只见里边好多书页都折着,还划了一些红道。

  窗户支着,窗外边有一棵年轻的小垂柳,在微风中摆动着细嫩如丝的枝条。几丛繁茂的熟季花,已经开了,粉嘟嘟的,十分鲜艳。

  突然,一个熟悉的、妇女的声音从对面的房间里传过来:

  “嘿,别看,我还没有写完哪!”

  又是一个男人粗犷的笑声:

  “哈,哈,按着干什么,写字还怕别人看呀?”

  “对了,怕你学去。”

  “哎呀,就你那字写的像蜘蛛爬的,还值得我学呀!”

  “你写的字像小巴狗抓的!”

  萧长春已经听出来,说话的妇女是焦淑红,心想,来跟王国忠告状的人,一定就是她了。

  这会儿萧长春才记起他跟焦淑红还发生过一点小小的矛盾。他想:在会场上对焦淑红的态度是不是过火了,会不会影响她的工作情绪呀?会不会造成什么误会呀?他想来想去,又否定了。尽管焦淑红是个刚出学校门的学生,这一年来的共事中,萧长春总把她看成是自己的最得力的助手和最知心的同志呀!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又来不及细谈慢说,稍微简单生硬一些制止了她那偏激的做法,是应当的。不过,焦淑红毕竟是个缺少锻炼的女同志,对待她应当尽可能讲究方式,当时那么做了,事后应当找她解释一下,把自己那会儿的考虑告诉她,不光可以解除他们之间的误会,还能帮助同志提高认识,没有这样做,是一次大意。

  萧长春想到这里,很多的事情都涌到眼前了。首先是金泉河边上那一片碧绿茂盛的树苗,接着是焦淑红在会场上爱憎分明,敢于斗争的精神,同时也想到在深夜里,焦淑红辛辛苦苦看守麦子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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