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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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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就不能怕麻烦,该怎么样,就得怎样。” “没事干的人才穷讲究哪!” “噢,事忙的人,就该邋邋遢遢的呀?人家上边号召爱国卫生,卫生还是爱国哪!” 焦淑红笑着说:“妈可以出师了,也跟我爸爸学的满嘴政策条文!” 妈妈跟着闺女走进屋里,说:“找双鞋换。” “下午还干活哪。” “干活去再换。” 焦淑红知道拗不过,就换了鞋。 妈妈把那双沾了泥的鞋一合,放在后门口外边去了;回来又说:“汆子里有水,洗脸吧。” 焦淑红端过盆子倒水,听得前院里乒乒乓乓的凿木声,就问:“我爸爸在咱家里做活哪?” 妈妈说:“没有,也是刚回来。他让你给串通好了,也可以出师了,哪还顾家呀!” “怎么在家砸哇?” “谁知道他又鼓捣什么!这不是,人家全都在核算过日子的事,他一点都不从心里过过,也不着急。这麦子到底怎么分才上算哪?” “按章程办事呗。” “不是说今年要改变吗?” “萧支书一回来,就变不了啦。” 妈妈又往灶膛加了一把火,见闺女手里端着洗脸盆子,眼睛往后院张望,就说:“没你表叔那样的……” 闺女打断妈的话:“谁表叔呀!” “哟,萧支书不是你表叔吗?” “同意不分辈儿。再说,我们又不是真正的亲戚,我不跟你们排。” “你们爱怎么排,就怎么排,我不管。没他那样的,出去一个多月了,回来连家门都不登;你大姑爷气得啥似的,拉着小石头到处找他。” “他太忙了。” “再忙,正经事也得办呀!你没听说,你百仲大婶子正给他说媒,都说个八九成了,光等他去相亲呀!该说个人了一一嗨,死丫头,你怎么把洗脸盆子放在锅台上了!” 焦淑红调皮地笑笑,又把盆子端到地上。她一边往手上、腕子上撩着水,一边说:“真有这回事儿,我还当说着玩哪!要我看,成不了。” 妈妈说:“怎么成不了?女的那头都乐意了。” 焦淑红说:“那边是个顶落后顶落后的人。” 窗外边有人搭茬说:“落后怕什么呀!”随着声音,门帘子一撩,走进一个大个儿老头子。他六十来岁,大手大脚大脑袋,满脸的皱纹特别深,一双本来挺大的眼睛也被皱纹挤小了;在他一乐的时候,嘴一咧,两只眼睛眯成了两道缝儿。这会儿,他手里拿着一把木锉,嚓嚓地锉着一块说方不方、说圆不圆的木头,重复地说着:“落后不怕,落后不怕。” 焦淑红说:“嗨,落后怎么不怕呀?” 老头说:“政策条文上根本没有规定,进步人总得跟进步人结亲。再说,多落后的人,让她跟你表叔一块儿过两年,也就进步了。” 焦淑红说:“我不信。碰上个拉后腿的,不能打,不能骂,整天吵也不行,怎么办?” 老头说:“只要有人教导,谁都能进步。前两年东山坞的人谁不说我焦振茂是个落后的中农呀?怎么着,我没进步呀!这会儿谁还敢说我落后呢?” 焦淑红说:“妈,您瞧瞧,我爸爸最会骄傲自满了。见人就喊,我进步啦,我进步啦!” 妈妈抿着嘴笑笑。 焦振茂也嘿嘿地笑了。随后,他又走到院子里,乒乒乓乓地砸打了一阵子,返回来,手里拿着一把木制的小手枪,翻过来调过去地欣赏着,说:“淑红,你看我做的这个玩艺怎么样啊?” 焦淑红接过来看看,小手枪做得很精致,有扳机,还有枪膛,就问:“给谁做的?” 焦振茂说:“给你们看麦子的人做的,再刷上一点黑颜色,挂上个穗子,真的一样。” 焦淑红说:“谁要您这个破玩艺呀,过两天乡里发给我们專枪了。快拿去给北院小石头玩吧。” 妈妈嘲笑老头子:“我觉着你就劳而无功,积极也积极不到正地方一一快吃饭吧!” 一家人端盆的,拿碗的,忙了一阵,全坐到炕上吃饭了。 这是四间坯座瓦顶的房子,西屋两间连着,堂屋一间,东屋一间;老两口子住西屋,焦淑红住东屋。宅子一通到底,前边是猪圈、牲口棚、磨棚,再靠南一点过去是打谷场。人了社,小场院没用了,改成菜畦,前门直通前街。后院比较小,只有两间厢房的空基,东边有个小屋,那里专给焦振茂存放木匠工具用的,西边除了那棵石榴树,还栽着一片花草,后门直通后街。现在他们在西屋炕上吃饭,三口人吃不到一块儿。焦振茂习惯蹲在炕上吃,妈妈习惯跨炕沿,焦淑红总是站着,好像随时都准备别人来找,放下筷碗就走。 焦淑红一边端着饭碗吃饭,一边出神。一年前,她像这时候的马翠清那个样子,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现在,她学会了思索问题,分析情况,她的情绪全被农业社整个形势左右着。支书这一回来,她那颗悬着的心落实了,村里的工作已经开始有了转变,干部会一开,立刻就要来个大变,一切麻烦事儿全要烟消雾散了。自己的工作,也有了靠山,团支部的事,苗圃、民校的事,得空都可以找支书谈谈,让他帮助自己拿主意;另外,还有点什么事……这个那个,她想了好多,一碗饭吃到肚子里,都没有尝到什么滋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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