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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焦庆媳妇拍着手掌说:“哟,闹了半天,是这样啊!真让咱们勒裤带?”

  弯弯绕说:“那啥是准呀!”

  焦庆媳妇说:“上边不是早有规定,少打少购,多打也不多购吗?”

  弯弯绕说:“你光记住这两句了,后边还挂着个大尾巴,你忘了?”

  焦庆媳妇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忘了,还有个什么大尾巴呀? ”

  弯弯绕说:“少打少购,多打不多购,后边还有一句‘在特殊情况下,适当地多购一点儿呀!你把多购一点儿给忘了。”

  焦庆媳妇想起来了:“怎么叫特殊呢?”

  弯弯绕说:“麦子丰收了,老百姓眼看着要发起来了,就是这个‘特殊’。就得少吃多卖。”

  焦庆媳妇跺着脚说:“闹了半天,一句话全有了,就是不让咱们多分麦子。真是的,这不把咱们害了吗!”

  这焦庆媳妇是大脚焦二菊的娘家人,焦庆是焦二菊的一奶同胞兄弟。他家土改以前是贫农,土改以后,分的地全是靠河边上的好地,政府又贷款给他们买了一头毛驴,加上焦庆两口子一火心想发家,起早摸黑地苦干,小日子就上升了。他们住在沟南边,两只眼睛却望着沟北,处处跟弯弯绕这样的户比。有一点地方比不上人家,就急得跺脚,觉也睡不着。

  有一回,那是搞农业社的头一年春天,焦庆两口子到河边上种高粱去。焦庆扛着耠子在头边走,焦庆媳妇背着种子口袋,牵着牲口在后边跟着。半路上,他们碰上了弯弯绕。

  焦庆媳妇问人家:“干什么去啦?”

  弯弯绕说:“种地。”

  “种的什么呀?”

  “谷子。”

  焦庆媳妇两句话没说,把牲口往路边的树上一拴,背着种子口袋,扭头就回家了。等她回来,焦庆已经牵过牲口,套上,插上了耠子,等着撒种。

  焦庆伸手朝种子口袋里一摸,愣住了:“喂,种子弄错了。”

  焦庆媳妇说:“没错。弯弯绕家种谷子,咱也种谷子,今年准能长好,准能卖大价钱。”

  焦庆家处处跟着富裕中农的样子学,就连人家养几只母鸡几只公鸡,他们都得照样。人家反对农业社,说不如自由发家好,他们也觉着农业社是不如单干;人家说粮食卖给国家不能放债吃利,不能囤积卖大价钱,他们也说这个政策不带劲儿。这会儿焦庆出河工没在家,焦庆媳妇正跟在弯弯绕这些人的后边转,特别赞成土地分红。

  弯弯绕很清楚焦家两口子的心思,很瞧不起他们,处处拿着他们,不让他们摸底儿;不过,表面上跟他们也还亲密,有时候,也稍微拉上他们一把,为的是充数,给自己这边壮声势。

  这会儿,焦庆媳妇瞧着弯弯绕那副软溜溜的样子,知道他心里边在打主意。打的什么主意?她急不可待地想要知道,就又话套话地说:“我说同利大哥,这样一折腾,咱们又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全都白盼白等啦!什么办法也没有?光是伸着脑袋让人家弹哪?”

  弯弯绕说:“不知道你家怎么样,反正我家的粮食是干底了。这回我得找干部讨论点儿吃的,先解决眼皮底下的困难打紧,至于往后的生活,多给社员们分点,还是少分点,让他们凭着良心看着办吧。”

  焦庆媳妇顺着杆子往上爬:“咱们不是一个队,可是一个社,一个锅里做不出两样的饭来,没远没近,一样的人,谁家也不比别人多分几粒,要没吃都没吃;您要是找干部讨论这事儿,也捎带着替大伙说说吧。”

  弯弯绕说:“这是啥年月呀,马连福讲话,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我看哪,连个人也他妈的顾不上了。”他说着,一抬眼,瞧见马风兰在大门口外边的坎子上站着,就对焦庆媳妇使眼色:“看看,主任家里的来了。我们缺吃断顿的事儿,不知道马主任知道不知道。”

  焦庆媳妇朝那边看一眼,又转过脸来,装作没有看见。土改那会儿,她是贫农团的,为了挖浮财,打过这个地主胖闺女一个嘴巴,到如今两个人见面都不讲话。如今跟马凤兰讨吃的去,她总觉得有些别扭。

  那边,刚刚离开家的马风兰,迎住了马立本,问马立本活动得怎么样。马立本把他刚才串通几个人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提到弯弯绕要求一个干部出面领头闹的事,马风兰拍着手说:“嗨,他跟马主任想到一条路上去了。我马上找找孙桂英。你瞧着点儿,吃晌午饭的时候,你把马连福拉到我那儿去。别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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