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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韩百仲也说:“老马呀,你如今怎么变得含含糊糊了,这是个原则问题,你怎么想的,就该怎么对他们说呀!说原则话还能犯错误吗?”

  马之悦说这句话的时候,明知道要让这两个人钻空子,又不能不这样说。一则可以让萧长春有个错觉,认为马之悦有点过于慎重,二则可以借机会拱他们的火气。取得预计的反应之后,他又故意长叹一声说:“唉,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呀!当个干部不容易,伸手动脚都要小心。支书不在家,咱们又没开支部会研究,我想还是多听听好,听得差不多了,再找支书汇报。”

  萧长春说:“百仲大舅说得对,说原则话,按着原则办事儿就是了。”

  马之悦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说:“这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都是一些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玩艺儿,还讲什么原则!他们一看见今年的麦子长的好,坏心眼就又借尸还魂了。我们是高级社,怎么能让土地分红呢?这件事情我们要是答应了他们,嗨,明天,他们就得喊叫把咱们这个农业社解散了。咱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他们得了逞,社会主义就吃亏了。”

  韩百仲听了这几句话,挺入耳,不住地点头:“对,对,老马,你这看法一点也不错,咱们党员是领着大伙往社会主义奔的,谁想在这条道上挡着我们,坚决不行!”

  萧长春继续对马之悦叮问:“我不在家,不大了解底情,闹土地分红这件事情到底是先从什么人身上发起来的呢?”

  按着马之悦对萧长春的理解,萧长春这样问,本来是自然而然的,可是他做贼心虚,觉着这句话里边,多少有一点挤他口供的意思。当然,这点小事儿难不住马之悦,他的两只眼珠一转悠,就说:“主要是一队,马连福跟我提过这件事儿……”

  韩百仲说:“一点不假,这家伙说风就是雨,别人给他一点小便宜,让他怎么转,他就怎么转!”

  马之悦接着他的话头说:“这个人实在该挨批评了,自私自利,光搞违反原则的事儿。平时骄傲自满,不服从领导,谁都瞧不起,哪像个干部呀!”他说到这儿,瞟了一眼萧长春,因为马连福常跟萧长春闹意见。

  萧长春不动声色地进一步追问:“除了马连福,还有什么人呢?只有他一个光杆儿,闹不了这么厉害吧?”

  马之悦说:“他是队长,队里的人还不是跟他一道呀!像弯弯绕、马大炮,对这件事儿劲头都不小。”

  萧长春低头想着,把马之悦刚才谈的这些情况,跟他自己昨天晚上听到的反映,一字一句地对证了一下,除了有关马之悦本身对这件事的瓜葛那一条之外,全都符合。他想:马之悦对这件事这么焦灼,并且要亲自到工地上找我,没用怎么动员,就把全部真实情况说了,这应该怎么看待呢?一种可能是,马之悦开头参加过这件事,听说我要回来,有些悔悟,想来个脱身之计;另一种可能是,马之悦跟这件事确实没有直接的关系,是群众猜测错了。不论属于哪一种可能,马之悦对这件事儿能够明明白白地表示反对就很好。萧长春想到这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同时也暗暗地嘱咐自己:要冷静,这个人是最会耍手腕的。

  昨天晚上,萧长春和韩百仲两个人躺在炕上研究的几种对付马之悦的办法,一个也用不上了,应该按着现在的情况,再作一个新的安排。在商量具体办法的时候,马之悦又主动献计。

  他说:“要我看哪,事不宜迟,越早下手,越容易解决。咱们晌午就开个干部会,批判带头搞这事儿的马连福;晚上开群众会,把这种不正确的思想整一整。”

  韩百仲说:“我也是这个主意。不整整不行了,全是一些资本主义的黑思想!”

  萧长春想,这件事既然在群众中传开了,也不应当瞒着盖着了;还是说穿了、讲透了,让大伙把对的和不对的事情认识清楚,也是对社员进行一次教育。至于批判马连福,他觉得,干部会可以开,大家交流交流思想,把认识统一了也就行了,不一定要搞成斗争会。因为马连福这个人,只是有些自私,有些糊涂,并没什么了不起的;好事办不成,但太大的坏事也不敢做;他又吃顺不吃呛,硬强着来,不一定有好处,应当想别的办法帮助他。

  马之悦听萧长春把自己想法一说,就连忙表态:“我赞成你的意见。先开个干部会看看风向,瞧瞧劲头,马连福要是能够接受我们的劝告呢,更好;要硬是一条路走到黑,我们也不能无原则地迁就,迁就了他,就像在路上摆个石头,对群众也不好说话了。”

  萧长春说:“平常日子,马连福作情你,你的话他能够听进去,你也抓个空子劝劝他。批评也罢,说服也罢,不是谁跟谁闹别扭,为的是把脚步迈在一个点上,别七扭八歪的。唉,这半年多,我才真正认识到‘团结’这两个字儿的重要。搞社会主义,跟天斗,跟地斗,跟坏人坏事斗,够我们对付的了,我们干部内部再起讧,那就太对不起党了。”

  马之悦明知萧长春这几句话是冲着他说的,也不敢直顶,转着弯子,表白一点心思:“就是嘛,咱们一块儿蹦跳,为什么呢?为自己,各人端各人饭碗,枕自己的枕头,谁碍着谁了?咱们为的是东山坞大伙呀!为大伙,就得把心思花在工作上边;要不然,你挤我,我排斥你,闹得谁都不痛快,有什么好处呢?我马之悦浑身是刀,没一把是快的,就是有一副热心肠,给大伙办事儿不怕跑腿受累挨骂。”停了一下,他又说:“我看哪,村里的问题,咱们就麻利点解决了得啦,季节不等人,大伙儿一心一意地把麦子收上来,好搞大田呀!”

  韩百仲这会倒有些奇怪了,今天马之悦怎么一下子变的这么顺顺溜溜的了?萧长春不在家的时候,你看他那股子别扭劲儿,谈点什么事儿都拿腔拿调,眼睛里没有人,什么事儿不由着他,你就甭想顺当。他真是怕萧长春呀!只要有人能够把这个尥蹶子驴骑住,工作就好办了。他想到这儿,暗自好笑,很佩服萧长春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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