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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孙威震叫秘书长起草电稿,秘书长在动笔之前,感叹一声:“哼!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啊!”

  等了一下,秘书长写好了电稿,他读给大家听:“万万火急。段师长宏宇兄,来电奉悉。兄部与匪激战,至堪敬佩。惟弟部守备禾新城及其四周碉堡,任务甚重,如再派一旅则禾新城兵力薄弱,难保无虑。况禾新城乃兄部苦战所得,为匪区中心,事关大局,不可轻动。弟意兄应率部反攻,此为上策;否则亦可固守离山或退回禾城,兵力集中,凭坚固守,亦万全之策也。”

  大家都说很好,正要送到电台去,段栋梁第二次紧急求援电又来了。他吩咐参谋说:“刚才那个电报快快发出去。”

  【第三十六章】

  枪声越打越密,天色也越打越亮。打了半天没见动静,阵地上的国民党士兵便怀疑起来。他们停止射击,向阵地前面仔细看来看去。有人怀疑地问:“不是老共吧?你看他们手臂上好象有白袖章……”

  “不管,不管,”官长们紧张而坚决地说,“快放!快放!”

  天色越来越亮,大家虽然有点怀疑,但谁也不敢停止射击,他们只在加紧射击中观察前面的究竟。忽然有士兵说:“不是!不是!”

  “莫胡说。”官长们仍然紧张地说。

  “快放!快放!”

  于是更打得热闹起来,天色大明了,好多兵都说:“真不是!真不是!”

  白军军官也怀疑,对士兵说:“你们下去看看吧!”

  看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又气又恨地说;“敌人!哪里是敌人!那是我们的弟兄,他们有些穿了百把个窟窿。”

  “有多少人?”

  “有二三十个人,我看是昨天阵亡的弟兄,准备安葬的。”

  “唉!唉!……”许多白军兵士沉痛地感叹起来,“他们真可怜!打死也罢了,为什么自己还糊里糊涂打他几十个窟窿!”

  中将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情况,他把前线的部队痛骂了几句,既无心去痛惜那些穿了几十个窟窿的部下,更不愿去想昨晚浪费了的无数弹药,他见到眼前没有了红旗,才稍微放心,但想到红军已经得到很大的胜利,心里又气又恨,同时也觉得非常侥幸。便在友军的掩护下,加紧构筑工事,收容溃兵和掩埋死亡的人。

  这一次失败,在先一天上午看到溃兵之前没有预料到。原来他在先一天从禾新城出发以后,沿途不时听到前面在打冷枪、土炮,他预科到红军主力不敢和他决战,是游击队来扰乱他们行动的,不大在意,到了离山,忽然听到前面枪声剧烈起来,才明白红军还敢和他干一仗。可是他认为胜利总是他的,只要按照预定的计划前进就是的。

  枪声只经过三十多分钟就稀疏了,他认为红军已被他的前卫冲破,就叫一个绰号千里马的传令兵去前面传他的命令:拼命追击,不得有误。

  千里马真象千里马一样的飞奔而前,中将意气轩昂,两眼得意地向着前面,明亮的皮鞭在手上舞上舞下,赶着马走。

  到了河岸,转了个弯,忽然见到前面的部队回头乱跑,好象一大群羊被猛虎追逐逃命一样。

  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越走越乱,他十分气愤,在马上厉声地连问带骂:“他奶奶的,干什么!”

  他派人去阻止退兵,但在他前面正在前进的队伍,也被前面退回来的人挤得七零八落,不仅不再向前,反而向后乱跑,这时候才觉醒到前卫失败了,于是立即下马,跳起脚来大声叫道:“不要退!不要退!后面的队伍多得很!”

  可是,退回的人,只知道向后面跑,中将叫身边的参谋副官马弁等,横在路上阻拦,他自己站在大路中间,一蹦一跳,两手挥动,溃兵向左边跑,就向左拦;从右边跑,就向右拦,看到左右两边都退,左右两只手就各向左右两边拼命地伸,在左右两只手发生严重矛盾的时候,他恨不得把两只手拉长,阻挡整个退潮。这时候,他口里不断地发出虎吼似的声音,和着他那仓皇乱舞的手势:“他奶奶的,不要走,我是师长!”

  溃兵好似黄河决口一样,涌满了路上,又从路的两旁溢出;拦住了两旁,破口就从人堤的两旁左右扩大,等到红军追来的时候,人堤也破了,毫无阻碍地向前泛滥,他指定阻拦溃兵的一大批副官参谋马弁们,也被退潮淹没了,他站在路旁,急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干跺脚没办法。

  他命令跟着的后续部队坚决抵抗追敌和收容溃兵,但他们仍然被溃兵挤散,新的溃兵混合着老的溃兵,又挤散正在陆续来到的部队,中将在这兵荒马乱的场合中,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只有两三个马弁、一个参谋了;看看前面,田垅中飘扬着鲜艳的红旗,越来越近,前面退回的溃兵也不多,他气得乱跳起来,挥着皮鞭奋激地在空中乱打乱叫道“我愿死在这里!死在这里!”

  他的马弁推他走了几步,他又不走了,继续乱跳乱叫:“我愿死在这里!死在这里!”

  他身边的人,看到大祸临头顺手抓住他的皮鞭的前端,拖着他走。

  “不好了!不好了!快走!快走!”

  他也死死地抓住皮鞭,好象有人要抢他的鞭子似的,他脸色苍白眼睛失神,一步一句地说:“我……我愿死……”

  无数的流弹紧紧追随着他,他觉得每颗弹丸都象从背心穿过胸膛一样,时而身子向下一低,时而头向左右一偏,可是,等他低下或偏开的时候,子弹早已掠过去了,看看胸膛还是完整的,这样反复了多次,他恨不得一口气脱离敌人的追击,就加快脚步,超过拉着他走的人,于是,原来拉他的入反而被他拉着走了,这样走了两三里,后卫旅和归他指挥的友军一个旅已经在离山占领了新阵地,掩护溃兵退却,他也和其他的溃兵一样,缓下脚步,部下见他回来,五心不定地来到他面前,安慰他说:“师长,不要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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