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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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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虑考虑看。” “还考虑?伊娘!什么张致吗?!你这个人,干,就是三刁九怪要一辈子穷!”阿好瞪眼他,切齿地。 莫驳斥她好,火里火发气着,什么龌龊的都会拼命往外吐;万发一大声地“啊”起,示意听不清楚,多少遮盖过去了。能够恰当地运用聋耳,也是残而不废的。 “他准备贴多少钱?”姓简的刚起身,万发就近嘴到阿好的颊边。 阿好站起来。“你想要多少啊?每月房钱米贴你肆百捌,少吗?这地带住惯了,才看上你这破草厝。伊娘,村上找砖房的,左不过一月两斗米。钱少哇?!你一个月挣肆百元没有。伊娘、生鸡蛋无,放鸡屎有!什么事都叫你碰砸稀碎!干!臭耳郎一个!”声音亢奋,晨早鸡喔,四野里都听分明了。 到底姓简的还是择吉搬进万发的寮里住。万发和阿好睡在后面;姓简的和老五在门口的地方铺草席宿夜;衣货堆放在后面的间房。 村里村外,又满天飞扬起:“阿娘喂!万发和姓简的和阿好同铺歇卧啦!阿娘喂 …” 万非得已,万发极不愿意到村上去的。村人的狎笑,尴尬他难过!家有姓简的四百八,很有可吃的。老五的工钱由万发袋着——这也是让鹿港人入室来的一项先决条件。万发再不必到外面苦作去。白日在蕃薯园里做活,阿好帮着他,晚间就精力集中地防着姓简的入侵他的妻。仿如她的影子,阿好行方到哪里,万发就尾到哪里。阿好到屋外方便,他也远远落在——算懂一点规矩——后头看望。有这么一回,阿好给影随得火恼上来。 “跟什么的!伊娘,没见这么不三不四,看人家放尿、再眼看,你爸(生气语,如“老子我”)就撤一泡臊尿到你脸上。” 餐聚的时候,冷战得最热。万发一面食物着,一面冷厉地矘瞪阿好和姓筒的,愔愔不语地,连菜饭都不嚼的样子。无论风雨,他一定是最后一个用完膳的,贯彻始终着他的督察的大责大任。有几次阿好和姓简的攀谈开来,声音比常较低,两张脸有兴奋的笑施展在那里,万发耳力拼尽了,还是听不详。他干咳了几咳很严重性的警告,他们依旧笑春风地轻谈着,聩耳了一模样,简直目无本夫。斯能忍,孰不能忍?万发豁琅丢下碗筷,气盛气勃地走出来——搃金代鼓,要厮斗一场。二十四小时不到,两汉子就不战而和啦!几乎都如此地,每当万发气忿走出来,在人嘘不到的地方,便解下紧缠在腰际上的长布袋,翻出纸票正倒着数。才——,啊!离顶台牛车还距远一大截,多少容纵姓简的一点!这样的财神,何处找去!以后的几天万发或稍为眼糊一些。 原先鹿港人赁居的寮屋一家卖酱的住进来。象是这寮的主人的亲友。成天夜看他们晒曝萝卜,高丽菜,引着苍蝇移民到这地带。卖酱菜的有闲也常诣往万发这边聊天时。他来时,总领队过来一群红头苍蝇,营营赶驱不开。蹲在地下说谈时,他一缝细的眼,老向寮内眯瞭着,想鼠探点什么可以传笑出去。一脸刁钻刻薄的形样,身上老有散不完的酱缸味,很酸人耳目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万发倚重着弱听不甚打理他,他倒和姓简的有说谈,或许同气相投吧! 一夕他统帅着一旅脏蝇来的时候,很巧姓简的趋至附近小溪里净身臭去了。听出是卖酱菜的声音——他鼻音重得这等样,仿佛嘴巴探入酱缸的口,一字一个嗡——万发便不出来招呼他。阿好在后面洗着碗。只老五在门外的地里手心捧着石子要。万发聆不出卖酱的和老五嗡语着什么,渐渐地,卖酱菜的声音提得很高,高得不必要,颇有用意的样子。 奸你母的上哪里去?” “……”不详细老五怎么对口。 “简的,简的,那个奸你母的上哪里去……” “骗肖(混帐)。”万发冲刺出来,一身上下气抖着,揪上卖酱菜的胸就抡拳踢腿下去,象敲着空酱缸的样子,卖酱菜的膺膛嗡嗡痛叫着。脏蝇飞散了,或许也惊吓吃到了几分。 姓简的净身回来,门口四处有他食的,衣的,行的,卖的,乱掷在那里,仿佛有过火警,东西给抢着移出来。简姓的鹿港人有着给洗空一尽的感觉。 万发挡在门前,一眺目到姓简的捧着脸盆走近前,就揎拳掳袖得要赶尽杀绝他的形状。 “干伊娘,给你爸滚出去,干伊祖公,我饲老鼠咬布袋,干!还欺我聋耳不知情里!干伊祖啊!向天公伯借胆啦!欺我聋耳,呵!我奸你母——奸你母!眼睛没有瞎,我观看不出?干——以为我不知情里?干——饲老鼠,咬布袋……”每句的句首差不多都押了雄浑浑的头韵,听起来颇能提神醒脑,象万金油涂过眼睛里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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