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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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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季英反问她:“你为哪样起得这么早?” “我睡不着呀!” “这么长时间,你在干哪样?” “我在练声呀!” 练声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起来的越早不是越说明她的刻苦吗! 有时候在街上赶集,苏纳美在江季英一眨眼的功夫就失踪了。江季英在人丛中到处搜寻,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她向一个蹲在十字街口卖泡萝卜的大妈打听:“大妈,你可看见苏纳美了?” “哪个苏纳美?” “就是在台上唱《你在河那边等着我》的那个小姑娘呀!” “是那个摩梭姑娘?” “就是她。” “她不就在你的背后吗!” “啊!”江季英一回头,果然不错,苏纳美正在她背后抿着嘴笑哩。 “你到哪儿去了?” “我就在你背后呀!” “我那么找,找了这么久,你都不吭声?” “我咋个知道你是在找我?找得那个着急法子,满头大汗,我跟着你跑呀跑呀,脚杆子都跑疼了。我还以为你是在找哪个男人哩!” 江季英气得泪水在眼眶里乱转。 “江姐姐,你太累了!”苏纳美一跳一蹦地在江季英眼前走了。江季英赶紧揉揉眼睛,紧紧地跟着她,怕再一次丢掉了她。 *** 有天晚上,江季英和苏纳美都躺在床上没有入睡。江季英忽然提出一个完全不应该是她提出的问题。 “苏纳美……你家里可有爹?” “爹是哪样?”苏纳美明知故问。 “爹就是你的父亲,你妈妈的丈夫。” “我家里没有父亲,我阿妈也没有丈夫。” “我说的是跟你阿妈在一起好了以后才生你的那个男的。” “有哇!没有男的和我阿妈睡,咋个能养出我来呢。” “你看你说的多难听。” “你说句好听的给我听听,不说睡说哪样?说耍嘎!” “你越说越难听,莫说了,我要睡觉了。” 苏纳美调皮地笑了。 “你要睡觉,我要说。告诉你,我们家没有父亲。父亲不是我们家的人。他有他的家。他只在夜里来找我阿妈,陪我阿妈睡觉,两个人在一起耍……” 江季英赌气地用被头蒙住了头。但苏纳美并没停止对她的回答,详细地讲述了摩梭人的阿肖互访的爱情方式,讲述了她自己先后结交隆布和英至的经过,甚至也讲述了她的性爱生活的快乐。她不会用含蓄的语言来描述这些事。她只能使用很直率、很粗鲁、也很不完全的话……江季英似乎睡着了。苏纳美叫她:“江姐姐!哪天你跟我回家看看可好?” 蓦然,一个枕头丢过来,苏纳美被砸得咯咯笑。江季英果然并没有睡着,苏纳美说的话她都听到了。苏纳美光着身子从床上跳下来,轻轻托起她的头,把枕头塞给她…… §二十 我正注视着那扇窗户,过去,窗上贴的是黑纸;现在,挂上了有蓝色小碎花的布窗帘。稀疏的小雨点落下来,怪舒服的,我仰着脸,接受更多的小雨点。我在这里站的时间够长的了,似乎也有了一点力气。试试看,果然,我可以不用扶着树了。街上的车少了,人也少了,说明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提起脚下那一堆行李,实际上它绝不能称为行李。因为它比拾垃圾的人所拾到的还要脏,还要烂。当监狱长宣布我可以出狱的时候,我伸出手来向他要一张判决书之类的东西,他误会了,他以为我要讨还入狱时收缴的衣物。其实,我入狱时什么也没带进来。 监狱长压根也没想到我们这些人还会活着出去,所以对于入狱的人的衣物都没登记,一律堆在一个屋顶漏雨的仓房里,变成一座霉烂的山丘。他随便抓了一把给我,还给了我一根麻绳。我不要,我说我入狱时什么也没带。他说:别客气,我知道你已经没有家了。 我说:我有一个女朋友。他叹息着摇摇头:小伙子,最可靠的朋友还是你自己!一个劳改释放犯,还指望一出狱就像凯旋而归的英雄那样受到欢迎?带上吧!放心,我不会贴东西给你,也许这些东西的主人已经不在了。我茫然地接受了他代表死去的囚友的好意,再一次向他讨个凭据。但他说:你入狱时也没有逮捕证,所以出狱时也没法开释放证,走吧!这些技术性问题就不必追究了,关键是你可以出狱,先出狱再说。我哑然失笑:一个人无端的入狱,出狱。都只是技术性问题?! 是的,我有一个女朋友。我和她有过一个甜蜜的、蜗牛壳的世界。她还曾经冒充外调者到狱中来看过我。虽然仅仅只有一次,那一次我们的相见就是我现在可以去找她的根据。她不会拒绝我。我们是患难中的知己。我们是那样的熟悉!她的习性,她的声音,她的笑,她那在最忘情的时候向我乞求吻的样子,好像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天早上我才离开这儿。我猛跨几步,终于过到街这边来了。我喘息不止地冲上楼梯,爬到三楼。在那扇门前我喘得更厉害了。我扶着门框休息了一会儿。好多了,呼吸趋于正常。我敲敲门,门一下就拉开了。很强的灯光使我用手遮了一下眼睛。 “你找谁?”一个十分不高兴的中年妇女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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