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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我不再惊怕了,瞪着眼,只觉得一阵泥土,像冰雹样的落在我的脖子里。

  “我们的炮也还击了!”矮胖子班长,伸一个懒腰,嘴对着水壶又喝了一口,我闻到浓臭的火药味里,夹着一阵芬芳的酒香。“喝一口酒吗?徐同志!”矮胖子班长,对我笑起来。

  我摇摇头。

  “啊!那你就听听炮声吧!”

  枪声,炮声、越来越紧急,起初还能清晰的分辨;不一会,就像一种巨烈的狂风刮起来。

  “怎么样?”在我惊悸中,我看到李连长满身泥浆的爬到我的身旁,拍拍我的肩头说:“不要怕,咱们打得不错哩!”

  我苦笑一下,点点头,看他拿出望远镜,向前方搜索了一会,转回头对矮胖子车长说:“酒鬼!敌人的坦克车来了!”

  “这一回算是碰上了!哈哈哈!”我隐隐的看到阵地前,有听个灰色的东西滚动。后面跟着许多黄色的人影,向我们阵地冲过来。

  “打——”矮胖子班长忽然挥着手,大声的喊起来,我们的重机枪也像爆豆一样的响起来。

  “打吧!”一个士兵轻轻的推动我,我机械的主即拉动扳机,第一枪打到附近的土堆上,第二枪打得太高了,第三枪,我瞄准一个冲上来的日军,看他丢下枪倒下去。敌人的坦克车,仍然不慌不忙的冲上来。

  “准备手榴弹!上刺刀,李志忠像一个疯子,睁着血红色的眼睛,大声喊起来:“弟兄们!准备手榴弹,上刺刀。”

  “准备手榴弹!”

  “上刺刀!”

  这声音立到得到回音,整个战壕里的士兵都动作起来了。

  一阵猛烈的爆炸后!我看见有两辆坦克车着了火,有几辆却陷在壕沟里。

  “冲锋!弟兄们!李志忠带着士兵从壕沟里跳出。明晃晃的刺刀,在烟雾里亮起来,原野里响起了一片悲壮凄惨的杀声。

  对方日军也疯狂的冲过来,一剎那间,我看到许多人胸口,喷着鲜红的血液,倒下去。

  倒下去了,但是后面的人又接着冲上来,李志忠像一头雄狮,起初还听他大声的吼叫,一转眼间,他也挺着一只刺刀冲上去。我看他一连刺倒三个敌兵,但是,一只刺刀也从他背后插进去。

  “连长阵亡了,矮胖子班长迅速的将机关枪交给身边的射手,拿着步枪,直着嗓子的喊起来:“拚吧!同志们!”一剎那间,一种愤怒的火焰,也在我的心头燃烧起来、提起枪,我跳出掩蔽部,挺着腰向敌人冲去。战场上是一片混乱,大家都好像一群失去理性的野兽,一个人倒下去了,另一个人又接上来!眼前只看到鲜血、惨叫、和残酷的肉搏。

  五分钟后,敌人在众寡悬殊下,总算被我们全部歼灭了。我蹲在地上喘息了一会,想在尸堆里找到李志忠,忽然我们右翼阵地又响起了杀声,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在我们身后喊起来:“同志们!用火力支持他们。”

  我拾起了一挺轻机枪,装好了弹夹,找到一个小小的坟堡,向进攻的敌人扫射过去。

  “前进!预备队增援上来了!”后面的声音又响起了。矮胖子班长也赶过来,提起机枪,绕过一段树林,将身体掩蔽在草丛里,他替我装上了第二个弹夹。

  这一回敌人的攻势更为激烈,但是,地形上我们占了很大的优势。在我们有效的火力掩护下,右翼的友军,也发动了冲锋的信号。

  “不要慌!”矮胖子班长喘呼呼的对我说:“先打点放,然后发现重要的目标,再连续放!”我握着枪柄,枪身的震动和心头的颤动,一样剧烈的跳动起来。

  “你看!”矮胖子班长拍一拍我的手臂,惊奇的说:“有一个女人,女同志也冲上去了!”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头发鬈曲的女人,举起手枪?低着腰招呼他们的同伴。我清楚的看到她的轮廓和姿态,一剎那间,我丢下了机枪,大声的喊起来:“亚南!”

  果然是亚南转过脸来。

  “等一等,!亚南!”我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

  “做什么?”矮胖子车长慌忙的拉住我,我用尽浑身的气力,挣开他的手臂。只听他在后面喊叫着:“徐同志!姿势低一些!”

  忽然一阵浓密的枪弹,向我身边扫射过来,我机警的卧在地上,看见亚南在一团浓烟中倒下去?

  “亚南!”我趁着扫射的空隙,又爬起来,向浓烟中冲去,只觉得背后好像有人用木棍向我腰间猛击一下,我被石头绊倒了。

  “坚白!你——”我看到亚南苍白的脸,睡着眼睛在血泊中向我爬过来。

  “亚南!”我也拚命的向前爬行几步,看到亚南突然站起,向我身边摸过来,但是,她好像一个醉汉,摇晃了几下下倒下去。眼看着我们的距离只有几数码了,我用尽仅有的一点气力,努力再向前爬行两步,刚刚触到亚南的指尖;忽然,火光一亮,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响声。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四肢麻木,耳边还听到亚南的惨叫:“徐——”

  这声音越来越远了,连枪声也越来越沉寂了。我渐渐失去了知觉。

  【四十八】

  像经过一场恶梦,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才知道已经躺在医院的手术室里。一个医生正在替我注射针药,他看我醒来了,抹一抹头上的汗珠,轻松的笑一笑。拿着几个弹头和一块炸弹的破片对我说:“同志!这都是从你肚子里取出的。真危险,差一点就没有希望了。”

  “我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想坐起来和他说话,只觉得身躯沉重得很,一阵剧烈的疼痛,使我丝毫不能动弹,我忽然想起亚南,向四边看一看,手术室里只躺着几个面目陌生的军人,我伤心的哭起来。

  “不要紧!”医生洗完了手,又替我包扎好身上的绷带,安慰我说:“过几个月就会好的!”

  “我们是红十字医院,比野战医院设备好,你放心好了!”

  “我会残废吗?”我伸伸脚,摇摇手臂,发觉四肢还是完整的存在:“不会变成残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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