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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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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路絕技 一艘三萬多噸的「熊貓」號大郵船在晨光照耀中緩緩靠泊尖沙嘴九龍倉一號碼頭。輪船上二百多個金山歸客的心,和接客的親友們的心,和大小扒手們的心同樣的緊張。貨倉閘門口,碼頭上、海面上和輪船艙面上,但見人頭晃動,氈帽手帕搖曳揮舞。尖沙嘴一帶的「神手」們,幾乎傾巢而出,找尋表演他們絕技的機會。他們夾在歡迎的群眾中,等待財神的光臨。 蝦球、牛仔兩人跟在王狗仔的後尾,四處穿插。牛仔略施小技,在一個接客者的身上,竊了一隻袋錶,傳給蝦球,蝦球又傳給王狗仔。三人旗開得勝,十分高興。 輪船泊定了許久,乘客陸續上岸,多數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子,但卻個個都長得十分魁梧。除了一些西人夫婦之外,多數都是旅美十年以上的金山伯,現在回祖國來了。他們每人都提著一兩件隨身攜帶的行李走出閘門來,其餘存艙行李,次早來到行李倉來認取。一出了閘門,有親友的就給親友迎接去了,無人接的就各自去旅店。 王狗仔暗示他的部下們,分頭尾隨金山伯們,相機行動。蝦球和牛仔同一隊,他們選定了一個面目黧黑,身材高大,約莫六十歲左右的金山伯,就搶前去爭提他兩手提著的手提皮篋。另一隊的兩個孩子也想來爭取提行李。給王狗仔上前排解推開了。牛仔乘機碰了一下這老人的西裝褲後袋,搖頭表示無望,於是他們就跟了這個金山伯踏上過海輪渡,一直遙送他過海登岸,又尾隨他走上陸海通大旅店去。王狗仔給了蝦球牛仔每人五塊錢,每人一包派力香煙,叫他們輪流看守旅店門口,等到他出來吃飯,再伺機動手。他自己又去指揮其他的部下去監視別的財神。寄寓陸海通的有七八個金山伯,他們進了旅店兩個鐘頭之後,分兩批出來吃飯。蝦球、牛仔看準了他的財神,分別在後跟著他。金山伯們舉著遲緩的步子,東張西望,個個眉飛色舞,心想現在已經踏進故鄉的門口邊了。牛仔手上捧著一疊報紙,向那位金山伯迎面走來,叫道:「華僑報!工商報!先生買一份出爐新聞啦!」金山伯俯首看看報紙的圖片,牛仔就抬高手用報紙遮了他的眼睛,另一隻手就摸進他的絨大衣内袋去,兩邊一摸,他就挾出了一本小日記冊。在旁邊的蝦球接過來跑開去一看,原來毫無用處。牛仔跑過來時,蝦球交代他道:「即刻放回原來的口袋裡,不要打草驚蛇。」神手牛仔,轉一個彎,朝金山伯側面橫過去,那日記本就放回原來的口袋裡去了。 三天之後的一個早晨,他們跟蹤的四個金山伯走進大同酒家去吃飯。牛仔、蝦球兩人一個借售報為名,一個用五塊錢作押借用了一具擦皮鞋工具上樓去,金山伯在女招待的殷勤招呼之下,喝起中國五加皮酒來了。王狗仔也指揮其他的神手布置在左右一帶,張下天羅地網,預備要網下他們的美鈔。下午兩點鐘光景,這幾個金山伯醉醺醺地輕飄飄地走出門口來。在那位黑臉金山伯還沒有橫過馬路之前,蝦球就走過去碰掉他手臂上掛著的大衣,他彎腰去撿拾大衣時,神手牛仔已把他西裝内袋一包封固的大信封摸出來了。這個大信封袋即刻連同掩護的報紙,一同飛傳給王狗仔,王狗仔一個箭步,已踏上了電車,電車在上環繞一個圈向筲箕灣回駛,王狗仔在中環街市站下車,叫了一輛汽車,向跑馬地飛駛,無目的地兜了一回風,然後就停在灣景酒店的門口,進去開了一個房間,就把房門關上。一直到燈光照耀的晚上,才返回尖沙嘴來去看那個睡在牀上抽煙的一哥。 蝦球、牛仔兩人無心欣賞同伴表演絕技,他們即刻趕回尖沙嘴來,等了許久許久,還不見王狗仔回來。他們去見一哥,一時說沒回來,一時又說出去了。直到深夜十一時,王狗仔才叫人把他們喊去銀漢大酒家參加慶功宴。在席上不得講起這件事,大家只好拚命吃菜,拚命喝酒猜拳。王狗仔一大杯一大杯地來和蝦球、牛仔兩人乾杯。並在他兩人的口袋裡,每人塞下一百塊錢,牛仔高興得跳起來,蝦球也十分歡喜,覺得王狗仔到底比鱷魚頭更能照顧部下。蝦球天天陪著他們花天酒地,既飽且醉,一連胡鬧了一個多星期,錢也花得差不多精光了,第二艘美國輪船又靠岸,他們出動並沒有多大成績,跟蹤了一個金山伯三天之久,始終無從下手,只得失望而返。第三次輪船靠岸時,蝦球就厭倦了這種生活。一來因為王狗仔他們總不肯宣布得到款項的真確的數目;二來他覺得這種勾當太過殘忍,假如偷竊來的是別人一生積蓄下來的血汗錢,不是比殺死這人還更殘忍嗎?他對他的兄弟牛仔說道:「兄弟,我不願幹這樣的勾當了。」牛仔道:「為甚麼?」蝦球道:「大殘忍了!」這是一句大人才會說的話,牛仔還不十分透徹地懂得,他望著他的大哥的厭惡的神色,就說道:「那末這回你歇一歇。王狗仔問起,我就謊說你病了。」蝦球摸摸他的口袋,暗自算一算,還剩下八十多塊錢。他忽然想起他的媽媽一天從早到晚搖紗才拿到幾角錢,那麼把這幾十塊錢送回去,可以足夠她老人家幾個月的生活費了。 他懷著一顆倦鳥知還的心,踏上了回紅磡去的歸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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