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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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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宴 蝦球懷著一圑高興回去看他的媽媽。他有絕大的信心預知媽媽這次不會罵他了。他認為這半隻火腿足夠彌縫他們母子間的疏隔的感情。他的運氣很壞,他的好心得不到預想的滿足。到家來才知道他媽媽因為今天沒有領到紗,所以過海到台山旅店托人寫信去了。寫信給誰呢?給那個在美國做工的爸爸?給那個打仗去了十年的哥哥?問同屋的人,他們都說不曉得他媽媽寫信給誰和幾時回來。他等得不耐煩,遲到又怕挨鱷魚頭罵,只好托下同屋的人交半邊火腿給他媽,說他有空就回來看她老人家。同屋的人都稱讃蝦球「撈起世界來了!」 他到油麻地碼頭去找亞娣,喊了半天,不見蹤影。他不曾知道,亞娣已給蟹王七騎艇出海去了。他只得把半邊火腿,帶回鱷魚頭公館來,在自己的牀底下藏好。 鱷魚頭的客人陸陸續續來了。他的客人分成兩等:貴客招呼在少奶的寢室打麻將;其餘牛鬼蛇神之輩則招呼在大客廳,開兩枱牌九,三副撲克,兩枱麻將,鬧哄哄像個大賭場。酒席是「在山泉」大酒家包辦,老闆派了半打女招待過來招待客人,弄得蝦球、亞喜、亞笑無事可做。六桌酒席,四十八位客人,不說食的菜餚,單講給這四十八人預備的水份,就有白蘭地兩打、威士忌兩打、從化三蒸十斤、各種汽水五打、金山橙一箱、外加上等福建名菜,每人平均應得的水份就超過五磅以上。内室的貴賓之中少不了有馬專員的份。他自己不抹牌,卻自薦給連戰皆北的洪少奶做參謀。鱷魚頭周旋全屋,喜氣揚眉,早把火雞的事忘記了。酒過三巡,外廳的好漢猜起拳來了。這一鬧,屋樑幾乎震掉。這時,又來了一位賓客,穿黑綢便衣短衫褲,高個子,目光炯炯,蝦球開門迎他進來,自作聰明,按照來賓的衣著等級招呼他到大廳去入席,這位來賓一進到大廳,全場牛鬼蛇神就突然鴉雀無聲,個個肅立起迎,弄得蝦球莫名其妙。女招待替客人寬衣。蝦球看見這客人的皮褲帶背後扣掛著一具雙人手鐐,他才弄明白眾人害怕他的道理。趕緊奔入内室告訴鱷魚頭,鱷魚頭出去恭迎這位貴客到内室來,少奶親自勸酒,殷勤應酬一番。 快要上第十個菜時,蟹王七空手回來了。他首先來見鱷魚頭,鱷魚頭站起來,走出寢室,去打開獵獲物儲藏室的門,叫蟹王七跟他進去。十分鐘左右,鱷魚頭自己一個人走出來,蝦球進去一看,駭了他一跳。他看見蟹王七坐在地板上,鼻血牙血一齊流,頭髮蓬亂,好像給人扭著痛打了一頓似的。 蝦球並不把蟹王七打他下海的事記恨在心上,他回頭扭一把熱手巾給他,讓他揩拭乾淨一臉的血。蝦球對他的細心照顧,頗叫蟹王七詫異。蝦球問:「要喝酒嗎?」蟹王七點點頭,蝦球出去倒了一杯酒進來。喝了兩口酒,蟹王七就一五一十把到青山灣「提貨」的事告訴蝦球。他說天沒亮貨就提到了,不幸駛艇回屯門的途中,他們聽見一隻電船朝他們開來,他們慌忙中誤認是緝私船,為要消滅證據,就把所有貨物統統倒下海裡去,打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無柴燒」的主意,可是誰知道那隻電船不是緝私船。等到天亮,待要想法撈回一部分貨物,卻已經給潮水捲去無蹤無影了。他說他不怪鱷魚頭生氣,只怨他不該打他的鼻子和嘴唇。蝦球問:「那末,亞娣的艇灣在哪裡?」蟹王七道:「還是那個舊地方。」蝦球心裡樂開了,問蟹王七道:「你要吃甚麼東西?我給你端菜來。」蟹王七道:「我洗個臉,到客廳喝酒去。」蝦球道:「隨你的便。」蟹王七自己就摸出客廳去了。 蝦球一個人留在儲藏室内,他猛然想起那天亞娣咬了他一下耳朵,在他耳邊叮囑道:「小鬼,你有機會在鱷魚頭公館偷一點東西送給我!」他就四處搜尋適宜於送禮的東西。房間内有一架大鋼琴,三個冰櫃,十幾包水泥,幾捆有刺鐵絲網,一個手提留聲機,兩個大衣櫥,一個化粧櫃……這些東西沒有一件是可以偷出去的。蝦球爬上鑽下,打開一些抽屜、箱蓋,想找些容易掩藏的小東西,他尋到一塊很漂亮的汕頭抽紗桌布,就疊好塞進褲腰裡。他想起在灣仔看見亞娣吃飯時盛菜的盤已崩破了一角,他替亞娣尋到了一件最好的替代品,那是外國人用來做牆飾的彩碟。他又打了那隻手提留聲機的主意:有機會就偷出去賣掉,很可以打一對真金耳環了…… 亞喜到處找蝦球吃飯找不著,她看見儲藏室裡有燈光,門又不曾關密,就推門進去,順手掩上門,卻不見室内有甚麼動靜,也看不見人影。她小聲喊「蝦球!」蝦球正在裡面翻看那些衣櫃,聽見喊聲,就從桌底下爬出來。亞喜一見就恐嚇他道:「嘿!蝦球,你做的好事,我告訴少奶去!」蝦球慌了,一把拉了亞喜的袖口,央求道:「好姐姐,你不要告訴少奶,我沒做甚麼。洪先生剛才打了蟹王七一頓,我送酒來給他壓驚。你看,地板上還有血哩!」亞喜道:「我不管蟹王七的事。」說罷就去摸蝦球的衣袋,沒有檢查到甚麼,翻開他的衣襟,卻看到塞在他褲腰裡的一方桌布,亞喜笑起來道:「一屋裡的貴重東西不偷,偷一塊桌布幹甚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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