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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鳄鱼头道:“一定做得到的!你不做,再没有人能做了!”虾球道:“到底要我做甚么事呢?”这时鳄鱼头才画龙点睛道:“是这么一件事:有一个匪军的小鬼给我们捉到了,他当然是不只他一个人!我要知道他的同党匿伏在镇上或村上甚么地方,我派人去把他们一网打尽!你去探出他的口风来!”虾球道:“我听说今天打他也不招,他怎么肯讲给我听?”

  鳄鱼头道:“我有妙计!现在我叫人把你带出去,在禁闭室门外打你一顿,你要装成很痛的样子哼叫起来,然后我就把你送进去跟那个小鬼住在一个房间,你们就变成同志了,你在匪区那么多日子,多少知道一点里面的情形,一谈起来他就会相信你了。一相信,甚么话不可以跟你说?禁闭室的门我不上锁,你一有结果,即刻跑出来报告!”虾球想想这计策好毒辣,但他不好违抗,只好听鳄鱼头摆布。鳄鱼头叫了两个人来吩咐道:“你把虾球带到禁闭室门口,重重打他一顿,但不准碰到他的皮肉,假打,不是真打。你明白么?打完放他进禁闭室,不要锁门。”来人受命后就把虾球带出去,遵照鳄鱼头的吩咐办理。三分钟后,鳄鱼头走到窗口侧耳静听,果然听见对面禁闭室那边虾球叫苦连天。他露出牙齿笑笑,摸摸他的红鼻头,就上床去睡觉了。

  亚成在禁闭室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又听见打人声、呻吟声,他知道又是抓到自己的同志了。虾球给赶进来的时候,室内灯光暗淡,看不清来人的面孔。虾球滚在亚成的身边呻吟,亚成小声问道:“你是谁?打伤了没有?”虾球道:“痛死我了!你呢?伤了哪里?”亚成道:“我的手指要断了!”虾球道:“给我看看!”亚成就伸手给他。虾球看了一下,亚成那几只手指尽是一圑圑的瘀血,他说道:“鳄鱼头真狠毒,把萝卜头的这一套学来了。听人说,萝卜头在香港捉到我们游击队员,起初就来这一套,再就刺指甲或者灌水。毒得很!”亚成不说甚么。过了一阵,他忽然摸到虾球耳边问道:“喂,你叫甚么名字?是哪一队的?”虾球道:“我是三姐的通讯员,跟丁大哥来打听消息,失手被檎了。”亚成着急问道:“三姐、丁大哥没有事?”

  虾球道:“他们走脱了!”亚成听见才松了一口气。虾球乘机问道:“你怎样失手的?跟谁来?他们住在哪里?你不想法子通知他们逃走吗?”亚成一点也不疑惑,就把他跟谁来,匿伏在甚么地方,怎样失手的情形都告诉了虾球。虾球听了之后,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果然不出鳄鱼头所料!他真是毒辣阴险透顶了!那该死的家伙!”他翻了一个身,捉住亚成的手臂,对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亚成!今晚假如不是我,薛队长、黄同志、亚康他们就会给你害死了!”亚成十分惊骇问道:“你是谁?怎么晓得我的名字?”虾球道:“我是鳄鱼头派来的侦探!”这句话,骇得亚成出了一身冷汗。亚成追问虾球是甚么人,虾球硬不肯说。亚成不高兴,背转身睡觉不理他了。

  虾球一夜都睡不着。他打听到了宝贵的情报,但他不能交差。如果把听来的话告诉了鳄鱼头,那就是等于出卖了自己的朋友同志了。这样的卖友行为,绝对不能做。可是交不了差,岂不是失掉了信用?将来还能见信于鳄鱼头吗?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好办法来。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给一个噩梦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看,见亚成缩做一圑睡觉,他手臂上的绳索,还没解脱,他望着这一捆绳索,忽然想出一个办法来,用这办法来对付鳄鱼头,真是最好不过的了,而且还可以一举两得呢!他马上起来,伸手去摸禁闭室的门,轻轻一推,果然没上锁。伸出头看看,那个卫兵抱着枪靠坐在柱上打盹。时钟正打五下。他回头推醒亚成,同时解下他手臂的绳索,亚成问道:“你想干甚么?”虾球道:“亚成,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赌你的运气吧!大门口的守卫如果步枪不上膛,你会逃得脱的。”

  亚成问道:“你干甚么?”虾球道:“你现在把我捆绑起来,你自己走吧!这里门口的卫兵正在打瞌睡,你不走,再没机会了!”亚成还不懂得他的意思。虾球道:“现在告诉你吧!我们都是自己人,我是虾球。上回在古劳你跟三姐检查渡船时我见过你,你还记得吗?后来我参加了队伍,现在又到这里来工作。我知道你硬朗,打死也不肯供出自己人,所以我把实情告诉你,你相信我吧!”亚成听他说是虾球,他仔细看看,果然不错。虾球在沙坪夺枪的故事,老早就传开了。亚成是知道的。他听见虾球的提议,也没工夫道谢,马上就把虾球捆绑起来。虾球道:“你绑得紧一点,这样鳄鱼头才相信,不然我就不能待在这里了。”

  亚成就使力绑得紧紧的。绑好,亚成就想走了,虾球道:“亚成,这样还不像。我比你大,我没受伤,你是不能捆绑我的。你找些甚么东西把我的脑壳敲肿,把我打晕吧!”亚成听了这个提议,为难起来了:虾球帮我逃走,道谢的话也没说一句,我还要把他的脑殻打肿,这怎么行呢?他站着不动,他觉得如果要敲肿虾球的头,宁可不逃。虾球见亚成眼里投射出来的友爱的眼光,知道他心软了,他又催促道:“快点呀!”

  亚成低下头来跟虾球道:“要我打你,我就不逃了!”虾球无奈何,只得说:“好!你走吧!”亚成就轻轻推开门,尖着脚走出禁闭室,走出天井,绕到大门边,走到门口就快步踏出去。当那个卫兵还没来得及喝问他时,他已经发脚飞奔,隐没在黑暗的街道中了。当他走出一条冷巷,跨过一块莲塘,伏在泥地上喘一口气时,在禁闭室中的虾球睡倒下身子,用他的额角去擦在冷硬的灰沙地上,把他自己的额角擦损了一块皮,然后就拚命大声哼道:“救命呀!”

  第一个给吵醒的是门口的卫兵。跟着,特务连的排长、连长,圑部的副官、圑副都起来察看,大家挤进禁闭室用电筒照射虾球。虾球报告道:他睡熟时,给那个小鬼打了一下,晕得不省人事。醒转来的时候,他已经逃了!特务连连长出去问卫兵,卫兵撒谎道:“没看见有人走出来!我这一班没有人走出来,怕是二至四的一班吧?”

  连长不得要领,跑去报告鳄鱼头,鳄鱼头披了一件外套,握电筒来到禁闭室,虾球又照样向他报告出事的经过。鳄鱼头照照虾球额角上的血迹伤痕,照照他身上的绳索,又四周照射房间各个角落,他看不到一件可以把人击晕的硬东西。他想起亚成的身上早给检查过,连纸头也没一张,他拿甚么来打虾球呢?他狐疑起来。他蹲下来再仔细看看虾球的伤痕,只不过擦损了一点皮,并没肿。头没肿,怎能晕过去呢?他问虾球道:“别处还有伤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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