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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蚀》及其他作品(1)


  最早揭露国统区抗日运动阴暗面的,是张天翼的著名小说《华威先生》。这个短篇一九三八年四月发表于《文艺阵地》创刊号上,后来收入作者抗战时期小说集《速写三篇》中。当时,国民党已开始对抗日人民加强控制和防范,就在小说发表的这个月,武汉的国民党政府无理解散了“青救”、“民先”、“蚁社”等进步抗日团体,《新华日报》曾为此发表社论,以示抗议。这篇小说由于比较尖锐地剔发和抨击了隐伏在抗日阵营内部,对救亡工作“包而不办”的国民党当权势力,因而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并引起了文艺界的重视和讨论。

  小说作者以他擅长的夸张讽刺手法,突出刻划了华威先生——一个混在抗日文化阵营中的国民党官僚、党棍的形象。作为“抗日工作者的上层分子”,华威先生不得不在人民群众抗日活动蓬勃开展的环境中忙碌地活动着。他包揽一切,“一天要开几十个有关抗战的会”,甚至于叫喊着要“取消晚上的睡觉制度”,其目的是要把各种抗日活动控制在自己手里。

  作品选取最能表现人物性格特征的几个生活片断,通过生动的细节和个性化的语言,反复地、富于变化的揭示了华威先生自命不凡、刚愎贪婪而又贫乏空虚的内心世界。华威先生适应不同性质的会议和个别谈话的不同对象,变换着嘴脸,露出种种丑态。他极力鼓吹“要认定一个领导中心”,为了维护这个“领导中心”,他处处压制人民的抗日要求,妄图垄断、操纵一切群众性的组织和活动,就连“战时保婴会”这样绝无“危险性”的团体,也不放松“领导”;最为名正言顺的“日本问题座谈会”,也要被他追问“到底是什么背景”。

  小说正是从人物色厉内荏的性格特点中透视环境,对时代的本质方面进行了开掘。华威先生到处防范人民的抗日活动,然而人民群众是禁锢不住的。人们鄙视华威先生,不听他演讲。他“派人拖几个人去听”,但连去“拖人”的人也不到场。这一切都使他害怕,“嘴唇在颤抖”、“打着寒噤”。作品在运用讽刺手法刻划华威先生的性格时,夸张而不失真实,幽默而不失严肃。辛辣的笔触揭露了华威先生一类人物冠冕堂皇的外表与卑劣虚弱的内心的矛盾,猛烈的讽刺火焰烧毁掉他们身上的抗日的画皮,烛照出这伙鬼蜮的嘴脸,唤起人们的警惕,有力地抨击了他们所奉行的国民党当权派在抗日中竭力防范人民、限制人民、敌视人民的路线。

  在《速写三篇》中,比《华威先生》早写几个月的还有一个短篇《谭九先生的工作》。这篇作品的主要人物谭九先生是一个混得了大学毕业文凭的地主分子。他借抗战机会进行牟利争权活动,如囤积居奇,扩大权势,打击抗日积极分子,插手抗日活动,追问抗日活动“由哪个来领衔”等。作品真实揭露了地方封建势力对抗战的危害,但艺术上稍嫌拖沓,人物性格也欠鲜明。与上述两个短篇揭露抗日阵营中隐伏着的敌对分子不同,收在《速写三篇》中的另一篇《新生》,则转为表现抗日阵营中人民生活中内在的问题。

  作品在赞扬那些为抗日孜孜不倦工作的中学教师的同时,着重揭示了一个生活富裕、脱离政治的艺术家由追求新生到逐渐沉沦的历程,严肃地提出了剥削阶级知识分子在抗战烽火中思想改造的课题。张天翼是抗战时期暴露国统区黑暗面最有成就的作家之一,但后来终因贫病交迫,除长篇童话《金鸭帝国》外,未能创作更多的作品。

  继张天翼的《华威先生》之后,沙汀的《防空——在堪察加的一角》,黄药眠的《陈国瑞先生的一群》,黑丁的《臃》等短篇,尽管艺术成就不一,却都通过反面人物形象的真实刻划,揭发了抗战痼疾,尽了讽刺暴露的战斗作用。

  如果说,张天翼等人的作品,由于抗战初期的特定历史条件的限制,还只能写出国民党顽固派既要抓住抗战旗号、表现出抗日的积极性,又害怕人民、防范人民的矛盾惶遽状态;那么,到了抗战进入相持阶级以后,随着国民党分裂、倒退、投降阴谋的日益暴露和法西斯统治的日益强化,直接揭露国民党反共反人民、卖国投敌的罪行就成为抗战文艺十分迫切的战斗任务了。

  茅盾于一九四一年夏天写的长篇小说《腐蚀》(最初在香港《大众生活》上连载)就是适应这种战斗要求而产生的。这部日记体的长篇小说以“皖南事变”前后国民党政府“陪都”重庆为背景,斗争锋芒直指国民党法西斯特务统治和他们反共反人民、卖国投敌的政治路线。作品的主人公——女特务赵惠明,出身于封建官僚家庭,曾参加过学生运动和救亡工作。但由于阶级出身和社会生活带来的性格:严重的利己主义、爱好虚荣和不明大义,使她无法抵制特务头子的威逼利诱,堕入了特务组织的罗网,成为替反动统治卖命效劳的走卒。

  由于她在特务系统中不是嫡系,受到排挤,还遭到高级特务的侮辱和玩弄,她的尚未完全腐蚀的灵魂中,多少保留着一点“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因此她感到矛盾痛苦而又无处可以申诉。这部作品是赵惠明的一束日记,作者采取了最能揭示人物内心隐秘的日记体裁。充分发挥了善于深刻细腻地刻划人物心理活动的特长。

  作品在特定的处境中多方面地揭示了赵惠明的复杂的内心世界,越惠明受骗、犯罪而又不甘于堕落所引起的矛盾和痛苦,她的“自讼、自嘲、自辩护”,以及在觉醒自新过程中所经历的决裂、斗争,写得细腻真切,深深地感染打动着读者,激发着人们对于在精神上和肉体上戕害、摧残青年的国民党法西斯特务统治的仇恨,暴露了特务统治阴森恐怖的内幕。

  作品写赵惠明的内心活动,不是孤立的和静止的,而是尽可能将现实中的重大事件和围绕这些事件而展开的各种社会矛盾,反映和投射到人物的思想性格和感情活动中。这部作品虽然因为日记体的限制,不可能在广阔的社会背景上展开错综复杂的关系,但仍然保留着茅盾小说中与现实斗争密切相关,选材富于时代性和社会性的特色。作品中汪蒋合流反共卖国和国民党顽固派发动“皖南事变”两个重大事件,就如投石入水,激化了众多的矛盾,它们通过赵惠明的观感生动地展现出来,又有力地推动了赵惠明内心矛盾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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