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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诗歌会诸诗人和臧克家等的创作(3)


  这里歌咏的是一匹老马,轭下的生活却象征地概括了多少年来农民背上的苦难的重荷。全诗朴素凝炼,间行押韵,音响沉着而又不流于板滞。《歇午工》和《洋车夫》发表当初都曾传诵一时。《洋车夫》刻划入微,结尾处突然发问,使全部描写集中在一点上,读来使人从心底里感到痛楚。《歇午工》更是独具匠心之作,出语清新,造境浑朴,虽然把生活写得过于无忧无虑,全诗主旨却仍然是对劳动的赞美和歌颂。

  臧克家热爱劳动人民,有时不免把他们的缺点也当作美德来歌颂,例如对农民的坚忍就有揄扬过分之处。不过诗人也有一些迸发着反抗火花的诗篇。臧克家曾亲身参加一九二六至一九二七年的大革命,革命失败后度过一段流亡生活,这使他能够在表面平静的土地上看出斗争的波澜。虽然《生活》一篇极受闻一多的称道,但诗人笔下的现实并不是永远灰暗的,他曾以富有浪漫主义气息的诗篇预告了革命的即将到来。《天火》、《不久有那么一天》、《罪恶的黑手》就正是这样的诗篇。在《天火》里,诗人对“要从死灰里逼出火星”的反动统治者提出警告:“到了那时你得去死,宇宙已经不是你的”;在《不久有那么一天》里,他告诉人们:“暗夜的长翼底下,伏着一个光亮的晨曦”,而不久就会有那么一天:“宇宙扪一下脸,来一个奇怪的变!”

  《罪恶的黑手》一诗揭穿了帝国主义掩盖在宗教外衣下的罪恶实质,也热情歌颂了工人群众的伟大变革力量,帝国主义者在都市的道旁修建教堂,想用宗教来麻醉群众。但是“神圣的教堂”只是那些“手上还留着血的腥臭”的屠伯们,或者是那些“在现世享福还不够,为来世的荣华到此苦修”的寄生虫们去的地方;而这,与眼前的这一群工人是无干的:“他们在一条辛苦的铁鞭下,只忙着去赶契约上的时间”。大海会起风暴,古井会出波涛,工人们驯服的日子是不会长久的。那时他们会

  用蛮横的手撕碎了万年的积卷,
  来一个无理性的反叛!

  “太阳”也会“落到了罪人的头上”。诗人的预言不是一个缥缈的空想,这是有现实生活作为基础的,所以它是那样理直气壮而富于感人力量。

  《罪恶的黑手》结构绵密匀称,形象鲜明生动,在和谐的韵律里有着奔放自如的气势。作者说他是在“内容方面,竭力想抛开个人的坚忍主义而向着实际着眼”,“在外形上想脱开过分的拘谨向博大雄健处走”(注:《〈罪恶的黑手〉序》)。除以上诸诗外,长诗《自己的写照》通过诗人自己的生活道路,在较为广阔的范围内反映了曲折前进的时代风貌,也是臧克家本时期的一篇优秀诗作。臧克家后来曾回顾说:“一个诗人把他全灵魂注入的诗,才能成为好诗。”(注:《〈十年诗选〉序》)这句话有助于人们去理解诗人投入创作时的严肃的态度。

  当时登上诗坛的新人,还有艾青和田间。他们和臧克家一样,以自己的诗作,丰富了新诗的内容和形式,提高了新诗创作的水平。艾青和田间的主要成就,在抗日战争时期;本时期他们的诗作,也一并在后面叙述。

  和上述诗人具有不同情调的是戴望舒。戴望舒(1905—1950)曾经是三十年代所谓“现代派”的代表诗人。诗集有《我底记忆》、《望舒草》和以后的《灾难的岁月》。早期诗篇写的多是一些低沉酸辛的回忆,对生活的寂寞和厌倦。感伤气息浓重。当他低吟“我是比天风更轻,更轻,是你永远追随不到的”(注:《我底记忆·林下的小语》)这样诗句时,充分地表达了逃避现实和自我安抚的感情。他怀念“如此青的天”,因为那里“可以安憩的睡眠”(注:《我底记忆·对于天的怀乡病》);但又并不真正相信自己的憧憬,在《乐园鸟》(《望舒草》)里,他向天上的“乐园”发问:“自从亚当、夏娃被逐后,那天上的花园已荒芜到怎样了?”人间既多苦恼,天上也不安乐,诗人带给人们的只是一种无边的空茫。

  这种小资产阶级情调在三十年代虽然有一定社会基础,但和激越剧烈的斗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戴望舒受过中国旧诗和欧洲诗歌特别是法国象征派诗歌很深的影响,在意境创造和词汇选择上,努力追求意象的朦胧。他的诗注意语言的铸炼,比喻恰切,易于引起人的联想,有一定的艺术感染力。戴望舒也有少数从侧面描写现实生活的诗,如《断指》(《我底记忆》)表现对一个为革命牺牲的朋友的怀念;《村姑》(《望舒草》)写一个乡村少女劳动和爱情的纯朴羞涩的心情,亲切动人。《游子谣》(《望舒草》)所抒写的心情也比较开朗。

  抗日战争爆发,民族解放的声音惊醒了他忧郁的梦,在诗集《灾难的岁月》里留下了一些和以前风格不同的歌颂抗日战争的诗篇。他被日本侵略者逮捕,在香港狱中写的《狱中题壁》一诗,表现了对敌人的仇恨,对死亡的无畏。他准备牺牲:

  当你们回来,从泥土
  掘起他伤损的肢体,
  用你们胜利的欢呼
  把他的灵魂高高扬起,
  ……

  这里写出了他热爱祖国、热爱自由的强烈感情。相似的作品还有《我用残损的手掌》等。包括作家在内的现代中国的知识分子,虽然各自的起点很不相同,但在激烈的阶级斗争和民族解放运动中,大多数人都接受了教育,不同程度地迈着前进的步伐。戴望舒也是其中的一个。可惜诗人于一九五〇年逝世,未能沿着新的道路进一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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