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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我找到老洪,把情况一谈,他说:‘干!’我说:‘行!可是枪呢?’有三个鬼子,我们两个人一棵枪是够搞的。搞不利索,洋行对过就是站台,站台上驻着鬼子,并有流动的哨兵,是容易出危险的。老洪说:‘枪不够,用刀砍!再找个帮手就行了。’我俩商量着去约彭亮。他平时也和我们一道扒车,很勇敢,他一口答应了,愿意和我们一道去。三个人一棵短枪。三把大刀对付三个鬼子,一个人打一个正好。可是又一想,洋行离站很近,枪一响,站台上的鬼子听见,用机枪堵住门怎么办?商量了一下,进去都用刀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放枪。我头里领路,夜十二点以后,我们就到洋行去了。

  “他们在一个拐角黑影里等着,我悄悄的摸到门口,把大门弄开,让他俩偷偷溜进去,我用手指着南屋,南屋的门是往两边拉的,他们不知道怎样开法,我上去,把门用力往两边一拉,拉开了,屋里的电灯还雪亮。我一愣,老洪带着彭亮早跃进去了。只听得其哩格叉,鬼子一阵乱叫,等我跳进去时,两个鬼子已被他们砍翻了。另一个鬼子用被子裹着头,滚到地上乱叫。我急了,夜深入静,声音传得很远,不能让他叫下去。我跑上去,对着裹被子的鬼子照头照胸打了两枪。枪一响,我们就溜走了。我们汗流满面的跑回家里,听听车站上,并没什么动静。原来,在屋里打两下手枪,外边听不清楚。所以车站上的鬼子并没有发觉。事办得倒还利索,很痛快。这三个不知杀了多少中国人的日本鬼子军官,总算没逃出中国人民的手掌。

  “可是,我躺在床上,又一寻思,一个心事缠得我一夜睡不着觉,第二天怎么办?去上班还是不去呢?不去吧!准惹起怀疑,平时都是一早按时到车站上值班,怎么就偏偏这夜出了事就不来了呢?不用说,不等吃早饭,就要被抓去了。反过来一想:去吧!杀了鬼子,心里总是一个事,一露出不自然,就出毛病。最好的办法是晚上逃出去。可是这一跑可就证实了,家里人准受连累。连夜和家人一道跑出去吧?鬼子四下有岗,不好出去,天已快亮,也来不及了。我翻来复去睡不着,就去找老洪,要他给拿个主意。

  “我就是有这个毛病,啥事也能干,就是拿不定主意,要是灾祸真临到头上了,我也能对付过去,就是在事前事后多犯寻思,老洪说我太犹豫。可是我一见老洪的眼睛一瞪,也就有信心了。所以我一有磨不开的事,就找他商量。一见到他,老洪说:‘这点小事,你嘀咕什么呢?他又没有抓住你的手,怕什么?’我说是呀!他说:‘这三个鬼子还不该杀么?’我说该杀呀!他就说:‘那你明天就理直气壮的上站去,啥事不要怕,越怕越有鬼上门!’老洪的话也对呀!他这一说我心里踏实了。第二天一早,我像没事人一样到车站上去。

  “在站上,我点了点人数,小车队的人都来齐了。我说:‘走!到洋行去看看,今天运啥货!’小车吱吱呀呀的都到洋行来了。一看,大门半开着,我心里有数呀!平时都是小车在外边等着,我一个人进去找三掌柜。这次我约了几个人一道进去。我先带他们到帐房。这里没有一个人,我坐下来,叫他们:‘到南屋里去看看三掌柜的起床了没有!’他们都到南屋去了。只听一阵啊呀声跑回来:‘二头!鬼子叫人杀了!’我故意装着不懂,问:‘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们说:‘鬼子掌柜的不知叫谁杀了。’我急忙站起来说:‘真的么?哪有这种事!跟我去看看!’他们都要跑,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被我喝住了:‘事到跟前,你们跑还行么?一个都不准跑。’我就往南屋走去。其实不看,我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一进门,却使我大吃一惊。大掌柜、二掌柜都死了,可是鬼子三掌柜却满头是血的坐在炕上。

  原来夜间我进去打他时,他早吓得蒙着头,裹着被子在地下滚,使我的枪没打准。头上那一枪,只在头皮上穿了一道沟,胸部的那一枪,由于他一滚,子弹从肋骨间穿过,却没打中要害,当时他是昏过去了,天亮时苏醒过来。由于他蒙着头,我没能打死他。可是也正因为这样,他也不晓得是我干的。所以我一眼看到他坐在炕上,虽然心里吃惊,可没敢流露出来,就假装惊慌的急忙跑上前去,叫着:‘太君!怎么了呀……’三鬼子说:‘夜里来了土八路,王的!你打电话!’

  “我马上打电话给宪兵队,报告洋行出了事,又打电话给医院,叫派人来。不一会大队鬼子开来了,机关枪四下支着,鬼子端着刺刀围住院子,宪兵队进南屋检查,这时有些脚夫都偷偷的溜跑了,可是我硬拉几个人,在院里院外忙着,医院的汽车来了,我帮着把鬼子三掌柜抬上汽车,他临上汽车,看到我累得满头大汗,拍着我的肩说:‘你的好好的,我医院的出来,干活大大的……’我说:‘好好的,干活大大的!’送他进院了……”

  老周完全被王强谈的杀鬼子的故事所吸引住了,一听到鬼子送进了医院,他才松了一口气,说:

  “真危险呀!以后没有什么事了吧?”

  “没有什么事?”王强眨着小眼笑着说,“危险的事还在后边呢?你往下听吧!”他又接下去说:

  “我在回来的路上,狠狠的吐了两口唾沫,心里说:‘奶奶个孙,鬼子才真是为钱不要命哩!’当我开始看着他满头是血,坐在炕上的时候,他样子很泰然,好像眼前的两具尸首,和他自己身上的伤,并不算什么似的,一点也看不到难过的样子。当时我就奇怪,也许是这些鬼子军官,打咱中国,杀人杀得太多了,手上的血也沾多了,看见血不算回事。可是等我送他上汽车,听他说干活大大的,我心里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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