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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骰子打在碗里。

  他弯着身子,盯着打滚的骰子大叫:“六点!六点!六点!六点!六点!六点!六点!六点!六——点,啊!三点!”他从桃花女的手里,把洒瓶拿过来,咕咕噜噜把酒一口喝完了。空瓶子仍然叼在嘴里,好象婴儿衔的交奶瓶。

  “老先生,老先生,酒瓶里的酒光啦!”桃花女笑着把酒瓶拿开了。

  骰子又在碗里滚着响了。

  “六点!六点!六点!”老史叫着,在铺上打滚。

  我就跟着她滚过去,一翻身骑在她身上,象骑马一样在她身上颠着颠着,一面打拍子似地和她一边叫:“六点!六点!六点!六点!六点!六点!”

  “四点!”桃花女大叫。“你掷了个四点!史丹!喂!桑青,归你掷骰子啦!”

  我在铺上滚过去,抓起骰子放在嘴里,呸的一下把骰子吐在碗里,照样望着骰子大叫:“六点!我只要六点!来个六点!六点!”流亡学生正趴枉我右边。我就用手捶着他打拍子:“六点!六点!六点!六点!六点!六六六六六六——点!几点?喂,喂,几点呀?我得了几点呀?”

  “五点!庄家也是五点!庄家吃你!”

  又一瓶酒在圈子里传下去。

  流亡学生坐起来,用手夹起三颗骰子向碗里扔。他嗲声嗲气唱起歌来了。骰子就自顾自在碗里滚着。

  风吹窗,身儿凉,
  风吹柳梢儿呼呀呼呼响,
  人家鸳鸯同罗帐,
  奴家有夫不成双,
  哎呀呀儿哟,哎呀呀儿哟!

  “对不起,你也是拿小点子的人!你只有三点!”桃花女笑着对流亡学生说,把我们四个人前面的钱一把捞光了。

  桃花女连赢三把。

  我们的注子越下越大。最后我们把自己拿得出的钱或东西全下下去了。我和老史银钱不分。我们钱包里只剩下两百元了。我下两百元;她就下钱包。老先生下的是金壳子表。流亡学生下的是萧。

  我们又输了。只有流亡学生—个人赢了二十元——萧的价钱。他提议换庄。三个输家全叫好。当然是流亡学生做庄——无论如何,他赢了一把,只有他才可以压压桃花女的威风。但是,三个输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下注子了。

  “我有个办法!”流亡学生说。“我们只赌一把!这一把就赌个你死我活!”每个人把最宝贵的东西拿出来。没有东西就赌人。我是庄家.我赢了,有东西就捞东西,没有东西就捞人!”

  “你要是输了呢?”

  “我只有这个人!随便你们在我身上干什么!割也好,宰也好!”

  “天呀!”桃花女笑着。“我最宝贵的东西是我白白胖胖的儿子!”她望望对面铺上睡着的婴儿。

  老先生嘿嘿笑了两声:“我就赌我的家当吧!四合院的房子一栋!在北平!你赢了,就归你回去接收!我还指望将来打完了仗回到那四合院里养老呢!”

  “我也赌我的家当!”我叫了起来,跨到“女生宿合”.从枕头旁边的小皮箱里模出玉辟邪,又跨回“男生宿舍”。

  “哪!我家祖传的宝贝!”

  老先生的眼睛突然亮了,要从我手里把玉辟邪接过去。流亡学生枪先接过去,拿在手里看了一下,盯着我说;“你就赌这个老古董吗?”

  “嗯。”

  “这年头,老古董可不值钱了,”

  老吏把我一把扳在她背后,挺出身子。“喂,流亡学生,我姓史的和你打交道!”

  “你到底要赌什么?说吧!”

  ‘我什么也没有!人一个,命一条!”

  “好,我赢了,我知道如何对付你!”流亡学生逼过去望着她。

  “喝酒吧!喝酒吧!最后半瓶了!”老先生举起酒瓶。“好!四点!要得!庄家只有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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