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现代文学 > 桑青与桃红 | 上页 下页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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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她走上桥。桥下的水叫得更响了。桥也摇得更厉害了。我两手扶着桥栏站住等桥停下来。 流亡学生揪着铁链子转身大叫: “不要停!走呀!你停不了!桥摇得快,你就走得快!你的脚步和桥的摆动配台起来就好了!” 我又扶着桥栏向前走。人摇桥,桥摇入。我越走越快。山、水,光身子的孩子,流亡学生,老史,全搅在一起了,有时重叠,有时交错。我要停也停不了,最后跑了起来,跑到对岸,桥还在那儿摇摆。 谢天谢地,船终于修好了。我和老史唱着“松花江上” 跳上了船。十二个船夫摇桨,船老板掌舵。船上还有六个人:老先生、桃花女和她的孩子、老史和我、还有那个流亡学生。 我们在虎须滩上活过来了。 滟滪冒石,黑石下井。我们在黑石滩上活过来了。 木船在峡里向上水走。一边是白盐山,一边是赤岬山。两边的山往天上冲,好象要在天上会合了,只留下一条很窄的青天带子。太阳在中午幌一下子就不见了。太阳照在山岩上又白又亮,好象用小刀子一刮就会掉下盐来。河上的雾就象盐,我伸出舌头舔舔,又没舔着什么。江水从天上倒流下来,船在水坡上在上爬,爬上水坡,前面又堵着一座大山,好象没有路了,左一转,右一转,又转到大江上了。 船老板说每年六月涨水的时候,那一带根本没有上水船。今年六月还没有涨水,是我们的运气好。云行南,水涨潭,云行北,好晒麦。现在云向北移,等着水生骨头吧! 船就要到白帝城了。过了白帝城只有十里就是目的地奉节了。 十二个船夫在船的两边摇着桨,哎——嗬,哎——嗬,喘着气唱歌似的,黑汗在赤膊上流,把白布裤子也流湿了,紧紧贴在腿子上,腿肚鼓起象缒子。 “船客小心!快到黄龙滩啦!”船老板在船头大叫。“请船客不要出舱!坐下来!不要走动!” 一排纤夫拖着我们的木船上滩了。他们有时在山岩上走,有时在岸边水里走,纤绳从背后搭在肩上,肩上垫着布,两手拖着胸前的纤绳,身子越弯越低,一面走一面嗨吆嗨吆唱着,和船夫哎嗬哎嗬一起一落。他们唱的又快乐又痛苦。整个山谷也唱着,好象要帮着他们把船从滩上拉过去。没有用,滩上的白沫翻着翻看,一大蓬白浪就翻起来了,亡命向木船扑下来。达时候,纤夫船夫全不唱了。船夫扶着桨定定望着扑来的大浪;纤夫就用整个人去拖纤绳,弓着身子,弯着腿,头向天仰着。拖看拖着,入就钉在山岩上了。船就钉在滩上溜溜直转。桅杆上系着的纤绳嘣嘣响。 咚——咚——咚—— 船老板打着鼓。 也没有用。人仍然弓着身子弯着腿朝天望着。船仍然在滩上溜溜转。一个大浪过去了,又来了一个人根。肥还是钉在那儿转。鼓咚咚打的更急了,船转的更快了,好象是鼓打着船转。 嘣的一下,纤绳断了。 纤夫们站在山岩上朝着江水大骂。 船颠上一个浪头,摇晃了几下,就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下去了。 卡喳一下,肥猛然停住了。 鼓停了。 纤夫的骂声停了。 木船搁在一堆石头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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