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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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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里好黑。我跪在地板上哭。拨浪鼓蹦咚蹦咚响起来了。我不哭了,从地板上爬起来。窗子外面是下面一层楼的屋顶。我从窗口爬出去,站在屋顶上找拨浪鼓。货郎儿从对面街上的路灯底下走过去了;拨浪鼓也不摇了。我从窗台上拿起一个破花瓶向货郎儿打过去,连忙从窗口钻进了阁楼。货郎儿在街上妈呀娘的大骂。我跪在地板上乐得咯咯笑。突然,阁楼的门打开了。 “妈妈站在门口,背后有一条很窄的楼梯,好黑好黑,楼梯成了个黑影子。她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敞着衣服领子,露出颈子上一道很租的红印子。玉辟邪就别在她的大襟上! “我就默默念着爸爸教我的《儿归行》 儿归儿归,儿胡不归,而以鸟归? 鸟鸣山中声怆悲。 “《儿归行》里的后母虐待前娘的儿子,她自己的儿子就变成了鸟。我认为妈妈也是后母,弟弟是后母的儿子。《儿归行》就是符咒。只要我一念《儿归行》,弟弟就会变成鸟。我心里想:总有一天,我会把玉辟邪砸碎!” “现在你又想把玉辟邪送回去了!” “嗯。” “小桑,我认为你偷得好!赔了夫人又折兵。你家是赔了女儿又折玉。痛快!你妈妈受了这个刺激,也该反省一下,做个好女人了!” “我们的船修好了吗!” “还没有。” “天呀!等到哪天为止呢?” 黛溪只有一条街,一条石板路在山岩上爬上去,两旁全是做水上生意的铺子:卖纤绳的,卖灯笼火把的,茶馆,小饭馆,杂贷店。我和老史在小饭馆吃担担面。老板娘听说我们的木船在新崩摊上撞坏了,船修好了就要开到奉节去,她哧了几声。 “新崩滩还不算险呀!再上去还有黄龙滩,鬼门关,百牢关,龙脊滩,虎须滩,黑石摊.滟吁堆。有的是枯水滩;有的是洪水滩。枯水滩逢枯水险;洪水滩逢涨水险。逃过了枯水滩,就逃不过洪水滩;逃过了洪水摊,就逃不过枯水滩……” 老史把我从饭馆里拉出来了。 “我知道,小桑,你再听老板娘讲下去,你就不会上船去重庆了。” “我真的不想上船了;我要想办法从旱路回思施去。” 老史长长叹了口气,“小桑呀小桑!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我不知道外面是这个样子。” “好吧!你回去吧!我一个人上重庆!”她头一扭就走了,沿着石板路向上爬。 我只好跟着她走。我们爬到石板路尽头就停住了。那儿有一个吊桥,过去又是一重重的山,下面是个很深的山谷,山谷里有条溪,水流得很响,我们站在山上也听得见水打石头的声音。溪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六七个光着身子的孩子在溪里玩,有的在石头上眺来眺去,有的站在石头上用小石子打水飘,有的在游水,有的在钓鱼。一个孩子坐在石头上吹笛子,吹的是“苏武牧羊”。河上的雾很大。对河的山一大半在雾里,只剩下黑黑的剑梢插在天上。 “您么样,过桥吧?”流亡学生在我们背后走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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