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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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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甥。” “挺老实的,到柜上学生意吧。” “过阵子再说。” 黑胖子坐在赵宗之的躺椅边,又谈起来。赵宗之告诉拴柱,休息一会儿,还可以到池子里泡。拴柱很喜欢那池子里的水,叨念着再去几趟。可是浑身觉得懒洋洋的只想困,在似睡非睡间,又听见黑胖子提起大青龙。 “你是生意人,少说这些!”赵宗之劝他。 “大青龙是条汉子嘛,这年头就是这种人给咱们出气。” “他也架票啊。” “他架吃洋鬼子饭的,不惹自家人。” “别谈了吧,小心。” “腿子们我都认识,一脸烟油子。今格,塘子里一个也没有。” “还是谈点别的。” “聊啥呢,就是谈这个过瘾。听说大青龙是在长春站大模大样上了车,由小白龙在车上保驾。巡警队和保安队,在车上足有百把人,都对付不了他。到了‘哈拉海’车站,又调了七八百人把火车给团团围住,还架上机关炮。你猜怎么着,大青龙和小白龙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一个鹞子翻身,从车窗翻到车顶上。‘二十出’一梭子,就把护路队长给干掉了,另外还有七八个巡警。吓得他们向后退,就乘这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三蹦两跳,跳上火车站房顶,一转眼不见了……” 黑胖子说得有声有色,引来了不少人听,发出“唧唧!”赞叹声。 昏昏沉沉的拴柱子听起来,他说的一点也不对,离了谱。想张开眼睛,告诉他们实际情形。可是眼皮儿太重,瞌睡虫儿直向脑子里钻,舌头也不听使唤…… 不知多久,被赵宗之推醒了。客人没剩几位。拴柱迷迷糊糊的穿上衣服,临离开澡塘子时,他对赵宗之很认真的表示:“表舅,刚才我啥也没说。” §四 已是岁尾年近了。 当地人一过腊八,大姑娘、小媳妇便炕上炕下开始忙年。到了小年前后,更贪黑熬夜包饺子。 饺子有两种,一是酸菜猪肉,一是大白菜猪肉馅。把包好了的摆在麦秸“盖连”上,送到院子里去冻。不到半个时辰,冻得像石头蛋子。然后倒在专装食物足有四尺高的大缸里。有钱和雇用伙计多的人家,要包五六缸,足够由年卅吃到二月二。 猪是自己喂的。酸菜是自己种的白菜腌的。另外便是用土豆子换来的粉条,用黄豆换来的几十板冻豆腐,拿酸菜冻豆腐炖肉和粉条。 包饺子之外便是豆沙包,还有红云豆年糕,蒸了出来,半截子金黄,半截子鲜红,非常好看。 渐渐的年意也潜入来自山东人的脑际,走遍天下,什么都会忘,就是无法忘记纯农村社会风味的年。 很早,赵大婶便计划要办年了,总是煎饼铺里忙,她和赵宗之都走不开。 经过她细细的思索,今年得像个样儿。第一老头子死了已满三年,可以请个不挂孝彩色的灶王爷。第二拴柱来了——别看身材高,还是个半大小子——第一次离家,难免在大卅晚上想他娘。如果吃得穿得好些,也许会冲淡不少思家的哀伤。 最后她想到要拴柱和大妮去扶余县办年,那里是个县城不像本地是个车站和蒙旗。 十冬腊月出门,够冷也够受的。心疼孩子的赵大婶不想让他们搭乘“车老板子”们回程空车。那上面没铺没盖冻死人。还有办完年货回来时,坐在麻袋迭得高高的大车上,太危险。 赵宗之明白赵大婶的用心,他不声不响托人带信到柳树屯大婶的干亲家,找陈麻子,要他着伙计赶架“爬犁”来。 陈麻子接到信第二天便派了个小伙子,在大清早赶来了“爬犁”,从外型看,“爬犁”活像个低矮的小床,下面有两条前头上翘的圆滑的拖木,有的包铁皮,有的只用坚硬木料。套上牲口,在雪地或冰上行走,比大车还要平稳、快速。 赵大婶看“爬犁”一来,非常高兴。先张罗小伙计吃早饭,接着搬出羊皮褥子、被子、毛毯铺在“爬犁”上,就怕两个孩子冻着。 很少出门的大妮,更加高兴,搬出梳头匣子,躲在木隔扇后面打扮起来。 在微黑的脸上涂上一层粉,又学时髦在两腮上抹一片杏黄色胭脂,嘴上涂了口红,只是眉毛太浓无法修饰和描画,“算了。”大妮想:“已经不带土气了。” 然后她又换衣服,紫色闪光缎袍,再穿上爹在世买的那件黑呢皮领子大衣,脚上是半高筒翻毛口皮靴。然后对着梳头匣子上的镜子照了又照。可惜匣子上的镜子太小,无法照出全身,真有点丧气。 她一切打扮妥当,并没有立即出来,仍站在隔扇后面,大声喊:“嗨,你好了没有?” “好了!” 拴柱知道大妮是喊他,自进了赵家煎饼铺这一个多月,他已由“拴柱”被大妮改名叫“嗨!” “娘!”大妮对忙碌的母亲说:“我要走了!” 赵大婶放下手中的菜刀,再对女儿端详了一阵子,也认为挺不错的了,活像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想当年老头子从没有说过自己不好看,只是脸上粉搽得太多的时候,总爱说:“算啦吧,活像‘驴屎蛋子上面一层霜’。” 真呕人啊,现在想听呕人话都听不见了。 如今女儿大了,但愿一切像天天想的,有个好结局。 她掀开棉囤子,在棉囤里面口袋中摸出一堆烂票子,沾着口水数了又数。然后交给大妮:“要买的都记住了吗?” “——”大妮也有爱数钱的瘾,不是不相信娘,一张张也数起来。 “还有,看见好吃的,买点给拴柱吃。还有,别忘了买布给他做袍子,还有选个上等的‘三大扇’帽子,还有……” “娘,”大妮故意翘起嘴巴:“你就只知道给拴柱买这买那!” “傻闺女,你那里知道娘的心啊!” 赵大婶居然叹了一口气,大妮的脸上却充满了喜悦。 “娘,我真走啦!” “走吧,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从话尾听赵大婶是不送他们了,谁知却跟了出来,赵宗之已经把筐筐箩箩在“爬犁”上拴好。 “爬犁”上套了头枣红色大骡子,很有精神的站在寒风里,不过它的鼻子上边,已结了一片霜。 小伙计拿了一长截子粗木杆根制的“爬犁”鞭子,牵着牲口。大妮突然回头问穿了大皮袄的拴柱:“嗨!你会赶大车吧?” “会。” “你不必去了!”大妮吩咐小伙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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