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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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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全厂提这么一个口号:为减少断头率而斗争!梅厂长,这样行吗?” 梅佐贤听韩云程嘴里讲的那么多数字,觉得枯燥无味。测定断头率……他全没兴趣,反正现在徐总经理也不会问他这些问题的。徐总经理不问,他关心这些事就没有意义了,不必伤这个脑筋。余静约他来,他不好拒绝,以为听听就算了。他并没有认真在听韩云程和余静说的话。他在想今天晚上到啥地方去跳舞,还是到资方代理人联谊会去喝他两杯老酒。他正在犹豫不决的当口,听到余静问他,这才意识到他还坐在试验室的写字台前面,车间的轰隆轰隆的机器声,不断从外边进来。他抖擞精神,好像睡醒一觉似的,搓了搓两只肥肥的手,问:“口号?” “为减少断头率而斗争!你觉得怎么样?” 梅佐贤瞠目不知怎样回答。郭鹏在一旁暗中看出了,不露痕迹地把余静的意思解释了一下,梅佐贤这才从云里雾里走出来,恍然大悟地说:“很好。” “那我们就把这个工作当做目前生产当中的关键问题来解决……” 余静还没有说完,梅佐贤马上拥护道:“我也是这个想法。” 余静接下去说:“我想可以从三方面来下手:行政对机械设备和保全修机这些方面进一步采取技术措施;韩工程师他们加强车间生产管理,凡是生产上的技术问题,都归韩工程师和郭主任指导;我们工会准备发动工人,展开劳动竞赛,巩固郝建秀工作法,减少断头率,达到我过去所说的目的:巩固看锭能力,稳定生产,增加生产!” “这个目的一定能达到。”韩云程想起他写的第一个报告的内容,脸上不禁发烧,惭愧地说:“这次各种测定,都证明了工人的潜在能力是无法估计的。特别是汤阿英一直坚持执行工作法,最能说明了。我过去的估计是不对的,的确不是减少看锭数量,而是巩固看锭能力。这一测定,给我教育意义太大了。” “在工作中,每人有不同的看法,那没有关系。找到一个共同的正确看法,就好了。这次依靠工人和工程技术人员的力量,才找到关键。现在解决问题,还要依靠工人和工程技术人员的力量。” “不,主要是党支部和工会的领导。”韩云程听余静这番话,脸上的烧退了,心里热了起来,一股暖流在胸中回荡。他等待的是批评,听到的却是表扬。他的顾虑少了,胆量大了。他拍着胸脯说:“这些都是我们的责任。我敢保证:几天之内,我们厂里的生产就要改观!” “总经理听到了一定很高兴。”梅佐贤暗示地望了韩云程和郭鹏一眼,那眼光的意思是:总经理也会奖励你们的。现在关键找到,问题就要解决,他再不能袖手旁观了。这次徐总经理把厂里的事都交给他处理,解决这么大的问题,功劳不小呀!他真的积极起来,仿效余静的口吻说:“韩工程师,你去办吧,有啥困难,行政上支持你。” 他暗中看到余静站在旁边,嘴嗫嚅着,好像要讲啥。怕她不同意自己讲的这几句话。他慌忙又加了两句:“有党支部和余静同志,天大的困难也不要紧,嗨嗨。” 【第四部 第二十一章】 在阳光的照耀下,钱塘江如同一条宽阔的银带似的。骄阳射在水面上,像是千千万万条银鱼在江面上跳跃,闪闪发光。不时有一两只木船扬着白帆,迎着刺眼的目光,顺流而下。从屏风山上远望,那船就像白色的海鸥掠过水面而去。 屹立在钱塘江边的屏风山,上面建筑了一座宫殿式的洋楼,一间一间精致的卧房,打开窗户就可以看见翠屏也似的山峰旁边这条大江。在阳台上,低头望下去,钱塘江就在山麓下静静流去。 汤阿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望着钱塘江日夜不断地在流,想起了黄埔江,想起了苏州河,想起了苏州河边的沪江纱厂,一直想到她的细纱车间。她好像随着钱塘江的水流到了黄浦江,流到了苏州河,回到了她熟悉的细纱车间。她看见姐妹们都在忙碌地挡车,日班下工了,夜班的工人又走进了弄堂。 她也忍不住走进了弄堂,和大伙一样挡起车来了。 管秀芬见汤阿英老是望着钱塘江,一句话也不说,仿佛有心事。她推了一下汤阿英的藤椅,笑着说:“看风景看呆啦!” 汤阿英深深陷入沉思里,突然听见藤椅吱的一声,回过头来一看:白云冉冉从阳台旁边掠过,把山下的大江遮盖起来了。她生怕自己跌下去,兀自吃了一惊。她转过脸来,听见管秀芬格格的银铃一般的笑声,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人坐着哩。 管秀芬捂着嘴,忍着笑,问她:“有啥心事吗?刚出来没两天,是不是在想张学海?你们真是一对好夫妻,一天也离不开。” “谁说我想张学海的?我们是老夫老妻,别说离开这两天,就是离开一年也不要紧。” “那么,是想巧珠?” “也不想。有她奶奶疼她,我才不愁哩。”汤阿英说,“不像你们年轻人,一离开家就想了。你是不是在想他?” “啥人?”管秀芬从脖子红到耳朵根那里,她低下头,手里玩弄着辫子梢,把身子微微一摆,说,“啥人我也不想。” “不见得吧?”郭彩娣望着对面山上莽莽苍苍的树木,抿着嘴笑了。 “你的心事老老实实告诉秦妈妈,她认识的人多,办法又多。” 秦妈妈坐在管秀芬对面,摇摇头,说:“小管的事,用不着我帮忙。年青人要自己谈恋爱,嫌我们老太婆夹在当中多事。” “啥辰光请我们吃喜糖呢?”郭彩娣问。 管秀芬顿时想起陶阿毛最近老是要和她详细谈谈,她一直没给他约时间。一提到结婚的事,她心里又喜欢,又有点担心,不知道两个人在一道生活是啥滋味。钟珮文不断找机会和她接近,他那样忠心耿耿地对她,使她不好意思断然拒绝。她心里一直矛盾着,拿不定主意。她低着头,羞涩地说:“我谁也不想。一个人生活不是很好吗?” “你一辈子不嫁人?”郭彩娣问。 “唔。” “当老处女?说的真漂亮。”汤阿英抓住管秀芬黑油油的辫子一抖说:“这两根辫子一生一世也不剪哪!” 管秀芬陷在窘境里,一时解脱不开。她一张嘴说不过她们三张嘴,阳台上也没有旁的人。当场要是有钟珮文,他一定成为谈话的中心,至少可以对他讲几句,就不会再集中在她身上了。她正愁没有办法,汤阿英一逼,想起汤阿英刚才发呆的神情,她有话可说了:“你刚才究竟在想啥呀?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为啥不肯说出来呢?” 郭彩娣问啥事体。管秀芬绘影绘声地描述了一番,连秦妈妈也听出浓厚的兴趣来了。大家都要汤阿英说。汤阿英给大家三问两问,逼得没有办法,只好把她刚才想的事说出来,最后说:“我这双手,从来没有闲过。休养了两天,两只手搁没地方搁,放没地方放,心里有点闷的发慌啦,真想回到厂里劳动哩。” “你是苦命,”管秀芬暗暗得意终于摆脱开窘境,把话题转到汤阿英身上。她怕郭彩娣没轻没重又要开她的玩笑,立刻又朝汤阿英身上说道,“连享福也不会。” “你说的倒也对,我是苦命呀!过去只听人家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到杭州来白相!住在这么好的宫殿里,好山好水就在眼前,每天尽你看个够。山呀水的在脚下,连云彩有时也从我们身边飘过。”这时白云冉冉地从阳台飘过,钱塘江又露在山下边了。汤阿英指着慢慢远去的白云说:“我们好像真的上了天堂,成了神仙了。” “成了神仙,又想念红尘,这不是自寻苦恼吗?”管秀芬又说了一句。 “想起姊妹们都在车间生产,我们在这里享福,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为啥过意不去?”郭彩娣想起提高看锭能力的那股劲头,差点叫她丢脸,幸亏她的技术好,才慢慢埋头赶上。现在一道出来休养,汤阿英又闹闲得慌了。汤阿英想回上海不打紧,她们一同出来的,她好意思一个人留在屏风山吗?她急得脸有点发热,口直心快地说:“也不是我们自己要出来的,是组织安排我们出来休养的呀!” 根据余静的建议,厂里展开了一场巩固郝建秀工作法,减少断头率的劳动竞赛。余静亲自下车间,在整个细纱车间树立对郝建秀工作法的正确认识,还和秦妈妈一道提议汤阿英小组做为典型,包教包学,做到人人都懂,互相帮助。要汤阿英帮助郭彩娣,这可难坏了汤阿英。一看到郭彩娣那副腔调,怕再碰钉子。这是余静给的任务,党支部书记亲自交给的啊,怎么好不执行呢?她要想个法子,先把郭彩娣关系搞好。她看到郭彩娣弄堂里老出白花,替她担心。有次,郭彩娣上厕所去了,忘记找人给她看,断的头很多,出的白花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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