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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七


  “这个,当然不能这么说。”秦妈妈没有把握,但这确实是一些工人的反映,她吞吞吐吐地说,“不过,也不能说没有一点困难。”

  “执行郝建秀工作法只能看六百锭子,多一两百锭子就不行了吗?这么说,郝建秀一辈子只能看六百锭啦。”“不,”张小玲说,“我听她们讲郝建秀看八百多锭子哩!”

  “这怎么解释呢?”

  秦妈妈给余静问得一时答不上来。她愣了一会,才说:“当然不能这么说。不过,郝建秀也许不是一下子扩大这么多锭子的。”

  郭鹏点头赞成:“对,看锭能力慢慢扩大,猛一下扩大多了,必然要出毛病。”

  “是不是所有扩大看锭的生活都难做呢?”余静又提出了问题。

  “可以这么说。”秦妈妈不假思索地马上回答。

  “是不是也可以不这么说呢?”

  秦妈妈叫余静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了想,反问道:“怎么说呢?”

  “应该这么说:提高看锭能力,大部分工人生活难做,小部分工人生活并不难做。”

  余静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引起韩工程师的注意。他惭愧自己分析问题还不如一个挡车工人出身的余静。他用钦佩和惊异的眼光看着余静。他自以为下了车间,把问题摸清楚了,才提出建议书,现在发现有些问题值得重新研究了。他十分重视“小部分工人生活并不难做”这句话,紧接着问:“啥人?”

  “汤阿英出了多少白花?秦妈妈,你说给大家听听。”

  “这两天她出的白花不多,六七两上下。”

  “啊!”韩工程师张大了嘴,说,“这么少?”

  “可不是么!”张小玲说,“断头也比别人少。”

  “汤阿英原来看多少锭子?”余静问秦妈妈。”

  “六百。”

  “现在呢?”

  “七百五十。”

  “她执行郝建秀工作法吗?”

  “没听说不执行。”

  余静站了起来,眼光敏锐地看了大家一眼,说道:“问题就在这里了。为啥有的工人看锭子能力提高了,白花出的仍然不多,产量质量都很好;另外一些工人提高了看锭能力,白花就出的多,这是啥原因?生活难做的关键在哪里?用啥方法解决?不能笼笼统统地怪在提高看锭能力上。现在的问题不是减少看锭数量,要尽一切的努力,巩固看锭能力,稳定生产,增加生产。梅厂长,你的意见怎么样?”

  “我完全赞成你的意见。我也觉得问题不是那么简单,可是我究竟没有在车间工作过,了解得没有你那么透彻,分析的没有你那样清楚。给你一说,把问题完全指出来了。厂方和工会的意见完完全全一致。不晓得韩工程师有啥意见。”

  余静提的问题实际上把韩云程所罗列的理由全推翻了。韩云程本来有点不服,觉得他这份建议书算是白写了,面子有点抹不过去,一想到自己掌握的材料不全面,看法也就不全面,结论当然缺乏说服力。他的脸有点发红,惭愧地说:“余静同志看问题比我全面,我同意她的意见。”“我也同意余静同志的意见,”秦妈妈大声说道,“我虽说在车间里,比别人了解的多一些,可是没有深入研究,差点把问题看错了。生活难做,确实很复杂。余静同志,问题叫你找到了,那就快点解决吧。”

  “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还有一个过程。”余静转过去对韩云程说,“你的建议书很好,引起这一次讨论,对我们大家都有帮助。现在还是请你负责研究,提出解决的办法。有啥困难,我们支持你。梅厂长,你说,好啵?”

  “我完全赞成!”梅佐贤举起手来。

  韩工程师意气风发,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愉快地说:“有了你们的支持,我一定努力去完成这个任务!”

  【第四部 第十二章】

  金懋廉站在民建上海分会第三会议室的门口愣住了,以为走错了门,只见屋子里三面摆着簇崭新的紫色丝绒的沙发,排列成马蹄形,每张沙发面前都有一张暗红色檀香木的矮茶几;马蹄形沙发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唐伯虎的山水;地上铺着一寸来厚的碧绿地毯,迎窗两个墙角的茶几上各放着一盆吊兰,长得郁郁葱葱,一丛一丛的清秀的绿叶几乎要拖到碧绿地毯上,把橙黄的花儿差点遮盖住了。他暗自思忖:这哪里像个会议室呢?可是沙发上已经有人坐着了。

  冯永祥见他站在门口不进来,连忙迎上去,拱手笑道:“懋廉兄,怎么站在那里发呆?”

  他给冯永祥一问,这才注意到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慌忙欠身答道:“好漂亮的会议室!”

  冯永祥眉宇间隐隐流露出得意的神情,问:“满意吗?”

  “满意极哪!”

  “这是阿永的得意杰作。”江菊霞坐在马蹄形右边尾端的沙发上,说,“别人是为人民服务,他是为民族资产阶级服务。”

  冯永祥并不在乎江菊霞带有醋意的讽刺,他的脑袋在空中一晃,说:“在下就是为民族资产阶级服务的。我们民建开会,不能像人民政府开会那样,一张长桌子,四边放上一些硬梆梆的椅子,干巴巴开上几个钟点,乖乖隆的冬,真叫人吃不消。民建就是民建,在座各位都是大老板,开会当然有所不同。要是我这个副秘书长让你们坐硬板凳。保险你们二回就不来了。各位大老板生活习惯,鄙人了如指掌,就是开会,也应该舒舒服服,享受享受,大家才乐意来。你们说,是啵?”

  “自从永祥兄担任了副秘书长,我们分会便大有起色,过去不肯参加民建的,现在肯参加了,过去不大来分会的,现在常来了。只要分会发通知,没有一个大亨缺席的。下了班,没事,有些人也欢喜到分会来坐坐。这和永祥兄的苦心布置,大有关系。”

  “仲笙这话一点不错。”徐义德知道民建中央赵副主委要到上海来,他一有机会就要恭维冯永祥两句。冯永祥讲完了,不料唐仲笙抢了先,现在不能再错过机会,徐义德站起来说,“工商界的朋友都很高兴,有了永祥兄在民建会才有噱头,不说别的,单说这会议室布置的又华丽又典雅,还很舒服,别说人民政府,就说工商联,也没有这么讲究的会议室。在这样会议室里开上一天会,一点也不觉得累。”

  他坐了下去,把右腿放在左腿上,晃了晃,说:“真惬意。”他一眼看到面前的黄澄澄的福建蜜桔和碧绿的胶东的香蕉苹果,水果旁边还有两碟子苏州稻香村松子糖和核桃糖,他拿了一粒松子糖放在嘴里,说,“还有这个,永祥兄想的真周到。”

  江菊霞瞟了徐义德一眼,说:“好戏还在后头哩!……”

  冯永祥慌忙从门口走过来,双手对她直摇:“我的好大姐,暂时不要宣布。”

  “还要保守秘密吗?”

  “不是的,”冯永祥说,“一说出来就不稀奇了。办事就要出其不意,这才有噱头。”

  金懋廉跟着冯永祥走过来,跨上一步,歪着头,望着冯永祥说:“你和江大姐之间有啥秘密吗?”

  “当然有秘密。天知,地知,她知,我知,不足为外人道也。”

  金懋廉学冯永祥的腔调,凑趣地说:“可得而闻乎?”

  冯永祥更加神秘地说:“不可,不可。”

  潘宏福在一旁起哄:“啥秘密?应该向大家公布公布。”

  “不能公布,”唐仲笙坐在沙发上,拼命吸了一口东华烟草公司出品的仙鹤牌香烟,觉得烟味淡而醇,精神焕发地说,“一公布,打破了醋坛子,我们的会也开不成了。”

  他的眼睛朝徐义德身上扫了一下。徐义德无动于衷。他知道冯永祥的眼光高,不会看上江菊霞的,而且冯永祥不必走她的路,他和史步云可以直接往来。不过唐仲笙在众人面前敲她一记,却使人难堪。他不好插上去帮一手,那会露了马脚,证实了唐仲笙的话。他轻蔑地把包松子糖的玻璃纸往茶几上一扔,没理唐仲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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