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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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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比不上你——既能代表我们工商界,又能代表人民政府,真是四面灵通,八面威风。” “要讲代表工商界,我提不上,只有你才真正是我们工商界的代表,有实力,有地位,头脑清爽,年纪又轻,前途远大!老实说,上海工商界那些老老,哪个也比不上老兄。” “阿永,你别把我捧到天上,摔下来可不轻啊!” “不要紧,我们来保驾!” 说这话的是唐仲笙,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江菊霞。她娇声滴滴地质问道:“阿永竟敢欺侮慕韩兄?” “我也没有吃豹子胆,怎么敢欺侮慕韩兄?” 她把身上那件紫色素缎面子的灰鼠斗篷递给服务员挂在衣架上,里面露出夹绒的大红旗袍。她像一团火也似的走上来,对冯永祥说:“谅你也不敢!” “大姐驾到,小弟更加不敢!” “大姐不来,阿永就要放肆?” “不是这个话,我们的军师,别在小弟身上做文章。”冯永祥向唐仲笙拱拱手,他一眼望见门外挤满了人,为首的是徐义德,他连忙把目标转移,说,“有本事的,和铁算盘斗斗……” 徐义德不知道冯永祥那句话意思,见江菊霞站在旁边,她的脸和她的旗袍一样的通红了。故做惊诧地问道:“我刚到,就惹到我的头上来了。” 江菊霞怕徐义德上了冯永祥转移目标的诡计,慌忙插上来说:“别听阿永的鬼话,我们正在讲他哩!” 紧跟着徐义德进来的是潘信诚父子两个。他们身后是宋其文和柳惠光,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是金懋廉。马慕韩查点客人已经到齐,便让大家就座,把一张大圆桌子坐得满满的。桌上的酒菜早就摆好,四大碟子的拼盘不但味道鲜美,色彩也配得很好。每个人面前那杯陈年白兰地,地道的法国货,是马慕韩要司机从他家里带来的。他知道冯永祥最喜欢喝这种洋酒,今天特地好好灌他一下。冯永祥这个酒鬼一闻到那香味,口水差点要流出来,忍不住端起酒杯,向大家敬了一圈,一饮而尽,然后拿起筷子,说:“今天是慕韩兄请客,大家用不着客气。” “阿永请客,我们也不会客气,”江菊霞用筷子夹了一片凉拌腰片送到嘴里,赞赏不绝地说,“这腰片真嫩!” “不然怎么叫做莫有财?”金懋廉在上海解放以前,就是这里的老主顾。江菊霞赞赏莫有财,好像就是赞赏他自己。他说,“好的还在后头哩!” 马慕韩听到客人赞赏,很高兴,说:“懋廉兄是行家,常上这里来的。他的话没有错。” “不是行家,是吃家。从前倒常来,银行界的朋友喜欢在这里碰头,现在来的次数少了。” 潘信诚抬起头来看看房间四周挂的字画,迎街的白布窗帷早已拉起,房间的门也关得紧紧的,屋子里的暖气烧得正合适,很暖,但是不太热。屋子里一个闲杂人也没有,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门开了,服务员端进来一碗鸡丝煮干丝和一大碟红白相间的肴肉。他随大家夹了一筷子干丝吃了,等服务员走出去,才说:“在吃的方面,银行界的朋友最精不过了。过去,我们有事请银行界朋友吃饭,得请他们自己带厨子来;就是现在,到银行界朋友家里吃饭,也比外边饭馆好。” “对,对。”冯永祥年纪轻,他并不知道工商界老一辈的情况。潘信诚说了,大概没有错,他就信口同意,摆出对过去工商界情况也很熟悉的神情,说,“懋廉兄,啥辰光请我们到府上讨扰?” “阿永赏光,十分欢迎。” “那我们这些人是不受欢迎的啦。” 金懋廉看了唐仲笙一眼:“有智多星在座,讲话真不容易,一不小心,就要挑剔。 只要大家赏光,啥辰光都欢迎。” “那很好。”唐仲笙说,“从北京开会回来,我以为传达之后,再开人代会贯彻,今秋一定丰收,农民购买力提高,必然有好气象,旺季就要到来,过年要好好‘加料’。现在看来,问题还多,今年私营企业业务不如去年。拿今年上半年来说,每月平均营业额只有三万多亿,和去年同期就相差很远。下半年比去年同期也不如,现在到年底不足两个月,估计不会好。过去,大家说淡季不淡,旺季更旺。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眼看着年就要到,这个问题不解决,过年‘加料’也就成了问题,只有靠懋廉兄了。” “请到懋廉兄府上‘加料’,”冯永祥向大家拱拱手,笑着说,“希望大家赏光。” “阿永办事真快,”徐义德奉承地说,“马上就发请帖。” 他很愿意和金懋廉多打交道。金懋廉对他也特别照顾,沪江纱厂向信通银行轧头寸,金懋廉没有一次不帮忙的。大家一听到“加料”,个个神采焕发,只有宋其文无动于衷,他抹一抹胡须,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请客当然是好事,就怕顾不上,今年的这个年怎么过法,还是一个大问题哩!” 他这几句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人们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来了。他今天出席马慕韩的宴会,事先曾经仔细考虑了一下机器业目前的处境,还没有引起政府当局的注意,利用今天的集会商量一下,找到出路自然很好,不然,一定有人听了之后反映给统战部,至少冯永祥会去反映的,党与政府了解了,事体便有了眉目。 他见大家都望着他,便抓住这个机会,把心里的话倾吐出来:“我们机器业过去倒还不错,‘五反’以后,一直没有恢复元气。我最近参加审查牛头刨床的工缴问题,同业说:到底国家要我们怎么做,不清楚,这个日子等不到民主改革和生产改革了。大家不知道生产些啥。八种牛头刨床,每年总产量是二百部。工业部说不要做了,做了也不要。国家不定货,自己无成本,没有做存货的能力。工缴要两千万一部,工业部只付一千七百万,虽说利润不多,但是还可以拖几年。可是工业部不定货了,日子更难过。工资、伙食占成本四分之一还多,差不多要到三分之一,利润多少倒无所谓,现在只求勉强发出工资,就心满意足了。资金短绌是个大问题。同业们都担心,过一天算一天,不晓得能不能混到年底。各位情况比我们机器业好,我们年关怕过不去。” 潘信诚听了这番话,心情很沉重。通达纺织公司虽然主要经营棉毛丝绸,通达纺织机械厂只占他企业当中一小部分,但机器业的困难不会不影响到他头上。而工商界有困难,他都感同身受。他怕冯永祥这些青年不注意,吵吵闹闹滑过去,有意把问题提得大一点,引起大家关心:“机器业本来不是还不错吗?怎么也有这些问题,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呀!” “资金短绌不是机器业的个别现象,”金懋廉说,“听说最近所得税议定中等经营、中等技术标准的辰光,发现不少厂只有设备,没有资金。” “对呀,对呀,懋廉兄说的对极了!究竟是金融界,看问题比我们全面。我还以为只是我们机器业困难哩,原来别的行业也有问题。”宋其文得到金懋廉的支持,更加振振有词了,“资金问题不解决,生产积极性提不起来,机器也转动不了。” “不但工业困难,商业方面资金也有些问题。有的行业希望人行①开放流动质押,或者贷款;有的要求人行做押汇,并且要求免收保证金。” ①人行,指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 潘宏福坐在爸爸的下首,他听金懋廉对工商界资金问题了如指掌的议论,心中暗暗佩服。“通达”方面,一向资金充足,不但在人行有大批存款,海外也有外汇,从来没感到过资金短绌的问题。他不解地问金懋廉:“为啥不少行业资金短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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