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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杨健把上海市增产节约委员会所发的检查长宁区沪江纱厂的检查证交给了徐义德,然后根据陈市长开展伟大五反运动的报告,向徐义德详详细细谈了谈上海市人民政府关于五反运动的政策方针,打破他可能有的一些顾虑。最后,他很诚恳地说:“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坦白从宽;第二条路,抗拒从严。请你仔细考虑,要慎重地选择你的道路。我们是希望你走第一条道路,并且愿意帮助你走第一条道路。

  不过,你的道路要由你自己选择。”

  徐义德凝神听完了杨健的话,他点头称是,说:“陈市长的广播报告我就是在外边场子上听的。经杨队长这样详详细细的一解说,我更加明白了五反运动的伟大意义。如果让资产阶级这样猖狂进攻,自由泛滥下去,真的像陈市长所说的,我们国家新民主主义的经济就不能建设成功,人民的生活也不可能改善,社会主义的前途更不可能实现。国家国家,没有富强的国,家也就成问题了。中国过去受外国人的欺侮,我们工商界吃够了苦头,现在谁不巴望国家好起来?

  为了抗美援朝,我们厂里捐献过三架飞机。政府每次发行公债,我都是踊跃认购。税款,厂里都是按时缴纳的。根据共同纲领,在国营经济领导之下,敝厂在发展生产繁荣经济方面,多少尽了一点微薄的力量。我们工商界,爱国不甘后人这一点,杨队长是清楚的。政府有啥号召,我没有不响应的。这次‘五反’是人民政府在挽救我们工商界,在改造我们工商界,实在是太适时了,太好了。再不改造,哪能配称为新民主主义时代的工商业家呢?老实讲,我过去确实不大了解,听了陈市长五反运动的报告,特别是今天听了杨队长的谈话,我是完全了解了。”

  “徐总经理做了一些有利于国家的事,这方面,我很清楚,从来没有怀疑过,并且给予足够的评价。”杨健说,“不过,这次五反运动,你要是真的了解就很好了。”

  “我确实完全了解五反运动的伟大意义,也知道选择我应该走的道路。坦白从宽是光明大道。人民政府这样宽大,再不坦白,实在是对不起人民,也对不起首长们的好意。”他心里想:人民政府就是再宽大,别说是违法所得一千万元也算基本守法户,就是放宽到一个亿十个亿也宽大不到徐义德的头上。他感到人民政府越是宽大,自己就越孤立。因为一般有轻微违法行为的工商业者都团结到人民政府那方面去了,留下来最少数像徐义德这样的严重违法户不是孤孤单单举目无亲了吗?徐义德表面却装出衷心感激的神情,望了望杨健和余静,继续说,“我一定交代我的不法行为,来报答杨队长和同志们的关怀。”

  徐义德又望了望会客室里的全体队员们。

  杨健站了起来,很冷静而又严肃地对着徐义德说:“我们希望你从行动上表现出来,——你慎重考虑考虑吧。”

  【第二部 第十七章】

  “主要问题是在徐义德身上。我们要把力量集中对付徐义德。只要徐义德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问题就容易解决了,我们沪江厂的五反运动便可以取得胜利了。”余静说到这儿停了停,她怕自己的见解没有把握,又加了两句:“杨部长,你看怎么样?”

  杨健微微低着头,燃起一支中华牌的香烟,抽了一口,静静地望着乳白色的烟在袅袅地向上飘浮而去。他陷入沉思里。

  杨健从会客室回来,立即在工会办公室隔壁那间俱乐部储藏室里召开了中国共产党沪江纱厂支部委员会的大会,并且吸收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沪江厂支部委员会的骨干分子列席了大会。他带来的“五反”检查工作队的全部党员当然都参加了大会,就是非党干部也列席了。杨健首先宣布“五反”检查工作队的党员和沪江纱厂的党员共同成立临时支部,选举支部委员会。选举结果:支部书记是杨健,支部副书记是原来沪江纱厂的支部书记余静。余静向支部大会报告了沪江纱厂最近的情况,资方的动态,高级职员的想法,工人群众的情绪和本厂的五毒罪行。根据她的了解,提出对本厂“五反”的看法。赵得宝见杨健没有做声,便说了几句:“杨部长一到,徐义德的态度就不同了。我觉得他比过去确实有了一些的改变。”

  杨健认为余静提出的问题关系到沪江纱厂“五反”整个部署问题,关系到“五反”成功与失败的问题。这样重大问题,必须在党内思想上取得一致的认识,步伐才不会乱。他没有马上表示意见,只是说:“这个问题需要讨论一下,先听听大家的意见。”

  “我同意余静同志的意见。问题主要在徐义德身上,首先要集中力量对付这个坏家伙。”张小玲气愤地说,“只要解决他的问题,别的问题都好解决。”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工问:“徐义德自己会坦白吗?”

  他是严志发。区增产节约委员会为了组织“五反”检查工作队,曾经向各厂抽调了一批干部到这里来训练,然后编到队里去工作。严志发就从庆祥纱厂抽调来,编在杨健这个队里。

  赵得宝说:“从今天的情形看,徐义德大概会坦白的。他不是对杨部长说,一定要交代他的不法行为,来报答同志们的关怀吗?”

  “对,”张小玲充满信心地接过去说,“杨部长来了,他不敢不坦白,不坦白也得坦白。要是集中力量对付徐义德,我报名参加一个。”

  “是不是把徐义德估计得过于低了一些?”和杨健一同参加振兴铁工厂“五反”工作的叶月芳提出了问题。

  “这个,”余静给叶月芳一提,马上想起上次在区委统战部里听杨健所说的话:你很年青,余静同志,你不了解资产阶级的那一套。她想了想,自己在“五反”这个重大问题上不能太老实了,但想起刚才徐义德对杨健说的那些话,徐义德准备坦白不是很明白了吗?但是要提高警惕。她说,“徐义德自己对杨部长是讲了要坦白,我们不花力量,我想,他不会彻底坦白的。要是他能够坦白,下面的人就好办了。”“我有一个经验,”严志发直率地说,“资产阶级的话不可靠。可是我讲不出理由来。”

  “是的,”钟珮文说,“资产阶级的话是不可相信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如果每句都是真话,那就不叫资产阶级了。”

  叶月芳接上去说:“那便是工人阶级了。”

  “还是请杨部长谈谈吧。”余静说完了,望着大伙,仿佛征求大家的意见。

  大家都望着杨健。

  杨健向俱乐部储藏室四周看了看:虽然是上午,屋子里的光线不强,阴沉沉的。靠左面窗下放了一套洋鼓洋号,再上面摆着十多个腰鼓,正对着他的墙上放着五星红旗和游行用的竹柄领袖像。这是储藏室,也是工会的另一个办公室。因为是储藏室,平时无事没有人到这里来的。党团会议常在这里举行。杨健不放心,他怕窗外有人偷听,特地把声音放小了说:“根据余静同志刚才的报告,毫无疑问,我们主要的对象是资方徐义德。三年以来,党和工人阶级对民族资产阶级是完全按照共同纲领规定的政策团结他们的。他们获得了政治上的地位和经济上高额利润之后,不但不感激工人阶级和共产党,而且忘恩负义地向工人阶级和共产党猖狂进攻。

  他们破坏国家经济建设事业,进行种种罪恶活动。要是让他们这样猖狂进攻下去,不但新民主主义经济建设不能成功,社会主义的前途也不能实现。我们要走社会主义的道路,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改造民族资产阶级分子,是我们工作的一个方面,改造徐义德,这样的人,不是容易的事。一定要发动工人群众,迫使徐义德彻底坦白,彻底清算徐义德的‘五反’罪行,加强工人阶级的领导,监督资方,沪江纱厂的五反运动才能取得胜利。我们斗争的锋芒主要指向徐义德,但目前不能孤立地来对付徐义德,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沪江纱厂五反运动的时间就要拖长,甚至于要影响彻底胜利。这就是需要我们仔细周密讨论的地方。”

  杨健把问题提到这样的高度,顿时引起全场非常的注意,张小玲有点闹不清楚,她问自己:“目前不能孤立起来对付徐义德,对付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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