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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没关系,待在家里闷得慌。厂里一开车,没人做生活不行。”

  “你不来,有人代你。”

  “我这双手劳动惯了,不劳动好像没地方放,闲着光吃吃饭哪能行。”

  “那么,至少不要做夜班。我给厂里说一声,你改做日班,明天再去。”

  “不,”汤阿英摇摇头说,“今天来了,还是去吧,日班的事明天再说。”

  “你顶的住吗?”余静还是有点不放心,注视着她的黯淡的眼光。

  “顶的住。”

  马路上的人少了,脚步也比刚才的快多了,因为快上工了。汤阿英看到马路上人群匆忙的脚步,她知道该赶去了,说:“我上班去了,明天见吧,余静同志。”

  汤阿英一股劳动的热情深深地感染了余静。像汤阿英这样的人,平时虽不大开口,讲出话来却很有力量,阶级觉悟高,和群众的关系好,坚决响应党的号召,紧紧跟着党走,学习认真,生产努力,这样优秀的骨干,正是培养和发展的对象。她发现有些同志对人要求太高,这么一来,骨干很难找了,发展的对象也不容易有了。她本想马上找赵得宝商量商量,但晚饭还没有吃,肚子饿了,决定回家吃了饭,再去找老赵。

  当她跨进自家的门,她意外地惊喜了:老赵坐在房子里,正和她娘谈话哩。

  “余静这孩子,就是在家里待不住,白天你别想看到她的影子,等到晚上,很晚才回来,想和她谈谈心吧,看她疲倦得眼皮都快合上了,也实在不忍心。”说到这里,余大妈望见余静走进来,改口说,“说着曹操,曹操就到了。今天回来这么早?”

  “今天是厂礼拜么。”

  “对,我老糊涂了,倒忘记了,刚才赵同志还跟我提起哩。”

  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子,飞也似的从后面跑出来,一头伏在余静的大腿上,快乐地叫道:“妈妈,妈妈……”

  余静摸着他的头,问:“小强,叫人了没有?”

  小强仍然伏在妈妈的腿上,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余静叫他抬起了头,说:“叫赵伯伯。”

  他站好了,脊背紧紧依靠着妈妈的膝盖,望了赵得宝一眼,低着小脑袋瓜子,叫道:“赵伯伯。”

  赵得宝伸过手来:“我抱抱你。”

  他不肯去。余静把他推过来,说:“赵伯伯喜欢你,去。”

  他走到赵得宝身边,两只小手马上给赵得宝紧紧抓着。

  “娘,我肚子饿了,家里有现成的饭吗?”余静望着饭桌上的碗。”

  “有,我给你热去。”

  “做两个人的,我和老赵一道吃。”

  “不,”老赵摇手说,“我是吃过饭来的。”

  娘烧饭去了。余静拿热水瓶倒了两杯水送到他面前。她的背上忽然给人轻轻打了一下,她吃惊地叫了一声:“谁?”

  背后发出格格的得意的笑声。老赵看见了,却没啧声,只是对余静说:“你猜。”

  余静机警地回过头去,那个人随着她的脊背转动,还是站在她背后。

  “究竟是谁?老赵。”

  那个人对老赵做眉眼,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嘴唇,向老赵摇摇手,叫他不要讲。老赵开口了,却没提那个人的名字:“那么熟的人你还猜不出?细纱间的……”

  “小玲,”余静迅速转过脸去,一把抓住张小玲,热情地说,“你这小鬼,今天到啥地方去哪?”

  “我们今天上中山公园过团日活动去了,大家唱了歌,跳了舞,还吃了长生果和糖果。我那一份没吃,留着带来给你吃,余静同志。”张小玲从深灰布列宁装的口袋里掏出长生果来,一把接着一把,堆在桌子上。她对老赵说,“吃吧。”同时,她捡了一块糯米纸包的三色核桃糖送到小强手里,说:“这是给你的。”

  那边老赵说:“你请余静和小强吃的,我不敢动。”“我说错了话,见怪哪,老赵。”张小玲更正道,“我是请大家吃的。”

  “那有我一份了。”老赵拿起一颗长生果格的一声剥开,放在嘴里,边吃边说,“谈正经吧,余静同志,你见到杨部长了吗?”

  “见到了,谈了很久,有很大的收获。”

  张小玲听说有很大的收获,感到兴趣特别浓,急着说:“余静同志,能给我们传达传达吗?”

  “能。”余静把见到杨部长的经过详细地给他们说了,然后用征询的眼光望着老赵和张小玲,“你们觉得哪能?”

  张小玲跳到余静面前,兴奋地鼓着掌说:“杨部长想的好主意,妙,妙,妙!”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老赵冷静地思考着,说,“这样一来,拿出真凭实据,可以把问题弄清楚,不怕徐义德和酸辣汤怎样狡猾,再也逃不过工人的眼睛了。余静同志,我赞成这个办法。”

  “我双手赞成。”张小玲像是在会场开会一样,她举起两只手来。

  “现在也不是青年团开会,你怎么举起手来了。”余静笑嘻嘻地说。

  余大妈摸着余静的头,喜悦地说:“你们这般孩子讲话动作都像是在开会。”

  张小玲鼓掌道:“伯母讲的对。”

  “我们上了年纪的人落伍了,就靠你们干了。”“不过,”老赵叹了一口气,担忧地说,“杨部长指出要严密监督,这一点很重要。”说到这里,他摇摇头,等了半晌,才又接着说下去,“可是,哪有这许多的骨干分子监督?”“向杨部长要,区委的干部又多又强。”张小玲插上来说。

  老赵给张小玲一提醒,他连忙点头,笑嘻嘻地问:“杨部长答应给几个干部?”

  这次摇头的是余静,她说:“别提了,一个不给,还批评了一通。”她接着用自我检讨的精神说,“杨部长说的对,老赵,我们过去确实不对,厂里有那么多的工人同志,不晓得培养提拔。就晓得伸手向上级要,上级不给,还说怪话,其实干部就在厂里。”“党员只有这六个,”老赵有点想不通,说,“我们不好把群众当党员用啊,那违反组织原则的。”

  “杨部长批评我们在发展组织上有保守思想,应该吸收一批优秀的工人到党内来……”

  老赵“啊”了一声,哑口无言了。他同意杨部长的批评。

  张小玲愣着望余静,马上想到她的责任:“这么说,我们团里发展也有保守思想吗?”

  “当然有,而且相当严重,今年只发展了三个团员,快两千人的厂里只有九个团员,你说像话吗?”

  张小玲摇摇头,她承认不像话。

  “厂里许多工人早就具备了入团的条件,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吸收到团里来,要大力加强团的工作,把那些具备入团条件的工人吸收到团里来,我们很快就会有大批骨干了。这些团员又是将来发展党的预备对象,一些优秀团员经过培养,可以吸收到党里来。这样我们的干部队伍越来越大,力量越来越强,就不愁没人办事体了。”

  “我们团里的保守思想,还影响了党的发展,耽误了大事,我们的错误可不小啊!”张小玲感到责任重大,内疚地说。

  “这不怪你们,主要责任在党支部方面,”余静勇敢地把责任挑到自己的肩上,说,“就是说,我要负主要责任,团是党的助手,也是发展党的预备力量之一,我没有抓紧,也没有很好运用助手力量,是我的错误……”

  “主要是我们团的责任。”

  小强很快吃完了三色核桃糖,他的小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长生果,见大人们都在谈话,不懂他们讲啥。他自己伸过手去抓了三颗长生果剥着吃。

  余静没有管他,径自说下去:“我们是捧着金饭碗讨饭的叫化子,有这许多的优秀工人不去培养,却叫干部不够。党支部和团支部应该开会严格检讨这件事。我们党章上规定党支部的任务第三条是;吸收新党员,征收党费,审查与鉴定党员,对党员执行党的纪律。吸收新党员应该是我们经常的重要的任务之一,不管厂里工作多忙,也不应该忘记这工作,放弃这项工作。我是支部书记,我对这件事应该负主要责任。今后,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负责培养几个发展对象,老赵。”

  “是的,”老赵说,“我是组织委员,这事我应该负主要责任。是不是明天晚上召开支委会检讨这件事?”

  “不忙,先把厂里积极分子排一个队,做好准备工作再开会。”

  余大妈热好了饭。把一碗青菜烧油豆腐和一碗萝卜汤端到余静面前,碗里发出一股油味和菜香。娘笑眯眯地欣赏女儿滔滔不绝的谈吐,一边说:“吃吧,趁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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