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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收复工布(3)


  余一日晨起,将赴喇嘛寺一游。途遇第巴向余笑曰:“彭错以公极称西原之能,早欲送来给奔走役。西原亦甚欣喜。因略备衣物,今日彭错夫妇亲送其来。公当不以蠢陋见斥也。”余愕然。乃知一言之戏,竟缔孽缘。因途中不便深谈,乃约共同至喇嘛寺。语呼图克图,第巴以西原事告之。呼图克图笑曰:“此事大佳,我即为公证婚如何,闻此女矫健,胜似男子,给役军中,当不为公累也。”

  余知不可拒,笑应之。第巴辞去。余与呼图克图谈西藏古代神话事甚久。忽第巴仓惶入告曰:“波番数百人,昨己窜入觉拉沟矣。”余诘问实,即归营传令,亲率兵两队,疾驰而往:行三十余里始至,则波番竟夜抄掳,天明已饱载而归矣。时人民逃亡一空,仅一老番来见,云波番已沿河退去。余以波番去不久,令觅一向导随往追之。老番谈虎变色,辞以不能。余因地形不明,无法进追,遂率队回营,时第巴及彭错夫妇,已送西原至矣。范玉昆、张子青等咸集致贺,彭错夫妇,导西原来见,靓衣明眸,别饶风致。余亦甚爱之,既而来宾益众,子青料理宾客,督治酒筵,忙乱不已。移时延宾入座,畅饮甚欢,子青约第巴拇战。第巴屡败,不能饮,子青强灌之,席未终,即颓然醉矣,于是彭错夫妇亦告辞,扶第巴归。

  余昨至觉拉沟,败兴而返。觉招抚事,终无所藉手,因令第巴再传觉拉沟熟习波密情形之人来此,详询之。次日,来一老人,亦语焉不详。余一再嘱其物色一人,携文书赴波密。老人曰:“鲁朗结巴与波密冬九营官有旧,可衔命往。”余反复询问甚久,赐其酒食。食已,有醉意。余复问曰:“老人如许年龄,又密迩波密,岂波情形毫无闻耶?”老人始从容言曰:“我二十年前,曾一度随达赖至波密,但行未远即折回耳。”余问故。老人曰:“达赖往朝活佛,故随之去。”余甚异之曰:“西藏止有一达赖活佛,岂有活佛尚朝活佛耶?”

  老人曰:“我初亦疑之。因达赖每十二年必亲往一朝,故信之。”余曰:“活佛究在何处?”老人曰:“彼中活佛,距此一万八千里。何国何地,亦不知其名。但经白马杠入野人地,又行数月始至。其地遍地莲花,气候温煦,树木扶疏,山水明秀,奇花异草,芬芳四溢。活佛高居莲花中。莲花大可容人。白昼花开,人坐其上。夜间花合,入寝其中。地下泥土,捻来即是糌粑。枝头垂露,饮之皆成醇呛。人能诚心前去,无不立地成佛。”老人言之,津津有味。余不觉大笑。诘之曰:“老人亦曾一至其地否。”老人曰:“否否。我至白马杠即折回矣。”余见其所说言殊荒谬,亦不愿再听。遣之归。

  【[校注三十]按此老人所言,盖缅甸也。印度被回教徒占领后,佛教摧毁,惟锡兰与缅甸能保持佛教不败。西藏之宗教法物,经典佛像等,多由缅甸输入。常年有人往游缅甸,携入金像之类。东亚未有铁路、轮船以前,藏缅交通实取道工布、波密、白马岗一路。盖唐代吐蕃征服阿萨密(亚山)古道也。达赖十二年一朝缅甸之说,初未尝闻,于理亦不可信。大约达赖之使者往求法耳。野人未知究竟,侈妄言之。然亦非完全凿空,缅甸气候郁热,产大莲花,天产饶足,人不饥寒,良足使藏人羡慕。(下文呼图克图亦言达赖十二年一往礼佛,然其事终不可信。)】

  次日,至喇嘛寺,以老人言告之呼图克图。呼图克图曰:“此波密人故神其说,以售其行劫之术耳。八年前,波密曾造此语,哄动工布,于是入野人山朝拜活佛者相望于道。有广携资财,举家前往者。有抛弃父母妻孥,只身前往者。有扶老携幼,牵牛羊前往者。甫入波密境,即被波番拦劫一空。至达赖朝佛事,亦实有之。每三年,遣呼图克图一往。每十二年达赖亲身一往。尤记五年前,达赖往朝活佛,一行二百余人,由此经过。行至波密,与野番交界大山下,即为野番所阻。盖历年朝佛,道经此山,须赠野人铜铁磁瓦器皿甚多,名曰‘买路钱’。例有规定,不增不减。此次赠品,未能如数,互争不已,野人曰:‘吾有成案可稽。’乃负一老野人至,置地上,年百余岁矣。头童齿豁,历数历次赠品之数。藏人语塞,悉数补出始通过。”余曰:“达赖亦朝活佛,真咄咄怪事。”呼图克图亦唯唯无以自解也。余尝谓中土称灵山为极乐。西方又言五台尽黄金。天下事无独有偶,此则鼎而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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