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现代文学 > 千江有水千江月 | 上页 下页 |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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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哦了一声,也弯下身子来找。未几,就给她发现土丛边有只极丑东西,正定着两眼看她;它全身老皱、丑怪,又沾了土泥,乍看只像一团泥丸,若不是后来见它会跳,差些就给它瞒骗过去。 “哇!这儿有一只!” 她阿嬷与四妗听着,齐声问道:“青蛙与蟾蜍,你会分别么?” 贞观尚未答,因她正伸手扑物,等扑着了,才听得银禧叫道: “阿姊,蟾蜍比青蛙难看!” 贞观捉了它,近前来给阿嬷验证,一面笑说道: “我知晓!青蛙白肚仔,这只是花肚仔!” 她四妗亦走近来看,二人果然都说是蟾蜍无错;她外婆于是举刀在它肚皮上上一划,瞬时,蟾蜍的内脏都显现了、见着了;心、肺、胆、肝;她阿嬷在一堆血肉里,翻找出它的两叶肝来,并以利刀割下其中一叶;同时快速交予她四妗贴在银禧的疮疔上—— 贞观这下是两不暇顾,又要看疔仔的变化,又要知道那少了半个肝的奇妙生物;她四妗因为把手按着贴的肝,以致贞观根本看不清银禧的颜面,她只得转头来看另一边的状况:她外婆自发髻上拔下针线时,贞观还想:伊欲做什么呢?不可能是要缝它的肚皮吧?!那蟾蜍还能活吗?当她往下再看时,真个是目瞪口呆起来:她那高龄的外家祖母,忽地成了外科医生,正一线一针,将那染血的肚皮缝合起来。 “阿嬷——” 贞观惊叫道:“你缝它有用吗?蟾蜍反正!” “不知道不要乱说——蟾蜍是土地公饲养的,我们只跟它借一片肝叶疗毒,还得放它回去!” “它还能再生吗?我是说它的肝会再长出来?而且能继续活下去吗?” 她外婆正缝到最后一针来,贞观看伊还极其慎重的将线打了结,然后置于地上: “你看,它很清醒呢!等一会你把它们全放到阴凉所在,自然还会再活!” 说着,因见银禧乱动,又阻止道:“你看你!不行用手摸!” 贞观这才注意到那肝竟自贴着疔仔…… “阿嬷,谁教你这些?” 老人家笑道:“人的经验世代流传啊——” “阿嬷,要做记号么?或是绑一条线?” “只有它们都好好活跳着,银禧的疔仔才能完全好起来!你只要看银禧一好就知!” 啊啊! 世上真有这样的事吗?两者之间,从敌对变成攸息相关了?!她捧起蟾蜍,认真的找着阴凉处,才轻放它们下来,想到银禧好时,它们也已是生动、活跳——就只想立时回到伸手仔,去给大信写信! 贞观还是在搀了外婆回房后,才再折回伸手仔,她握着笔管,直就写下: 大信: 男儿以身许国,小女子敬佩莫名! 《列女传》里说的:女子要精五饭,幂酒浆………区区一碗面线,岂有煮不好的理?你大概不知情吧!我十岁起,即帮我母亲煮饭,有一次,因为不知米粒熟了也未,弄了一勺起来看,竟将热汤倾倒在身上…… 银禧颜面上长疔,祖母以古法给他疗毒,是取下蟾蜍的肝来贴疮口,再过几日,该可以完全好起!(蟾蜍还是我帮四妗抓的!) 你一定还关心那被割走肝叶的蟾蜍们!祖母却说它们仍会再生;你相信吗?我是相信的! 人类身为高等动物,然而我们有一些生命力,是不及这些低等生物的。小时候我抓螃蟹时,明明抓到手,而它为了摆脱困境,竟可以自动断足而逃;小学时期,我还看过校工锄土时,铲刀弄断了土中的一尾蚯蚓,将它割做两小段,而那两小段,竟还是蠕动不已,复钻入土中,又去再生、繁衍…… 诸形相较,人类真成了天地间最脆弱、易伤的个体了。 祝 好 贞观 §2 贞观: 中秋快乐! 这儿的老百姓真厚礼,送来了两打啤酒,够大家腰围加粗几寸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昨天也上街笨手笨脚的买节礼,感想是:真有学问! 晚来与众兄弟共飨之,食前方丈,吃得胃袋沉重兮兮的! 月色真好,可惜离家几多远,空有好月照窗前;你那边怎样过的? 祝 愉悦 大信 * 贞观: 来信收到,甚欢喜。 我上过生物课,知得蟾蜍的肝叶确可再生;真如你所说的,在诸些大苦难里,惟有人最是孱弱如斯,最是无形逃于天地;然而,做人仍是最好的,佛家说:人身难得,只这难得二字,已胜却凡间无数。 不能想象:你胆敢捉蟾蜍的样子,你们女生不是都很怕蛇啦、青蛙、老鼠一类的?我们家最小的么妹,十三岁,是姊妹中最凶的,有一次她洗身时,在浴室内尖叫,我们都跑过去问究竟,她在里面半天说不出话,后来才弄清楚,是只小老鼠在吃水,我们说:“你开门我们帮你捉,她说她不敢动,那我只好说要爬进去,谁知她大叫道:大哥!不行啊!我没有穿衣服——。 这两天的风雨,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可怜它昨天才种了一窗子花,经不起一夕猖狂,今晨红红、绿绿,全倾倒在迷蒙蒙里;原指望它们能够长大、茂盛,光耀我们那小门楣的! 现在是五更天,窗外是海,大海里有一张鼓,风浪大时,鼓也跟着起哄,每晚就在窗口震耳欲聋,仿佛就要涌进来似的,谁谓听涛?耳朵早已不管用了。 海里喧哗时,心里的一张鼓也跟着鸣应;不是随即入睡,就是睡不着。 明天再写,明天再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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