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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大家等待着他带来的第一句话。

  “快点!小董!真把人急起霍乱病来啦!”孙达得嚷着。

  小董脸一沉,“真他妈的……”

  “我说捉不着嘛!”孙达得泄了劲地打断了小董这两可的话头,想证明他刚才的判断。

  “凑巧,”小董接续着被打断的话头,“刚到了,他就来了,我们一下,他倒了。”小董边说边比划着。

  孙达得又愣了神,“怎么打死啦!噢!”

  小董把大腿一拍,笑道:“孙达得你正猜……”

  “对了!”孙达得急问。

  “错了!”大家嗷的一声,兴奋地笑了一阵,小董继续说下去,“真巧极了,我们刚埋伏下半点钟,那家伙就来了,我们伏在雪地上,把那个家伙绊了个跟头,他骂我们是些‘踏不烂的死石头’。这小子骂声没落,死石头变成了活石头,刘勋苍这块大石头,一下就把那家伙的脖子扭住,像老鹰叼小鸡一样擒了过来。”

  大家的眼睛一齐转向剑波,每个人内心都在佩服着自己这位首长判断的准确。

  “二〇三,”小董先向剑波发问了,“您怎么估计得这么准?

  说老实话,昨天没搜庙我们都有意见,今天傍亮天去设埋伏,我们都没有信心,想他一定在昨天晚上就早溜了,今天去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大家共同由钦佩转向请教,盼望他说出有什么秘诀。

  少剑波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的战友,更显得亲切。他慢吞吞地说:“同志们,对付敌人,一定要知己知彼,才会百战百胜。要捉猛虎就要比老虎更猛,要捉孙悟空,就要比孙悟空还要精。我昨天明知老道交不出这个人,为什么我还向他问那些话呢?一来我要看看这个老道是个啥家伙,二来就是要打乱老道的思想,叫他做了错误的决定。敌人的错误就是我们的胜利;相反的我们的错误,也会给敌人以逞凶的机会。”

  大家静悄悄地听着。

  “因为我看准了那个老道他在怎样地估计我,他想我昨天走了是假的,我们一定会在庙外埋伏着。而我们偏偏不这样做,真的走来宿营地,饱饱地吃上一顿,甜甜地睡上一觉。”

  大家兴奋地笑了。

  “他又会想我们在这冰天雪地里,埋伏不了一宿,自然天亮会泄劲走开,所以他就趁拂晓逃走,这样有大雪平迹,追也无处追,而我们偏偏要在天亮等着他来。”

  刚说到这里,刘勋苍满身是雪,冒冒失失地进来报告:“二〇三!妙算,妙算!任务完成,匪徒捉到,现押在我们小队,听您的命令,如何处理?”

  他略停了一会儿,“那老道定是个坏家伙,我看一勺烩吧,捉来再说。没您的命令,所以我没敢捉,现在我要求您马上命令我返回去,擒拿这个牛鼻子老道。”

  大家都赞同他的意见,“对!马上捉老道!”

  少剑波笑了笑摇着头说:“你的建议是错误的,我们现在不仅不能捉老道。相反地,我们还要依靠老道完成我们所难以完成的任务,也就是说,我们还要留着老道有用处。”

  【第十二章 一撮毛】

  审讯开始了。

  在少剑波和他的战友们面前,坐着那个被捉来的人。他的脸又瘦又长,像个关东山人穿的那没絮草的干靰鞡。在这干靰鞡似的脸上,有一个特别明显的标志——他的右腮上有铜钱大的一颗灰色的痣,痣上长着二寸多长的一撮黑白间杂的毛,在屋内火盆烘烤的热气的掀动下,那撮毛在微微颤动。

  他的两只眼睛,紧盯着少剑波,时而恐怖慌乱,时而又泰若无事,从他的变幻无常极不稳定的表情中,可以完全洞察到他内心的狡猾和矛盾。他在焦虑,也在幻想着可能有的一线希望。

  少剑波威严的眼睛三分钟内一直在瞅着他。

  “什么人?”

  那人微笑了一下,用十分近乎的口吻答道:“同志,自己人,别误会,我是军区司令部侦察连的侦察员。”

  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看,这是护照,嘿!……错不了。”他递给少剑波以后,便坦然地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伸手向火盆烤着火。可是他老用眼角瞟着少剑波。

  杨子荣把这张护照摊在小炕桌上一看,确是牡丹江军区司令部侦察连的护照,并写明这人是侦察员郎占山回方正县探父母的。少剑波只是无心地瞥了一眼。

  “那你为什么害怕人民解放军部队?”少剑波冷笑了一下。

  “那全是误会……误会……”这人一点也看不出慌张。

  “我以为咱们这样一股小部队不会出来这么远,所以我判断一定是土匪,再加上下雪,老远我也看不清楚。”

  “那么你在庙里躲着,就没听见我们盘问那老道吗?”

  “全听到了!全听到了!”

  “那你怎么还不出来呢?我们已清清楚楚地向老道表明我们是人民解放军哪。”

  “那我这个老当侦察员的,可不能上那个老当。”那人狡猾的瞪了瞪眼睛,“土匪诡计多端,我只以为你们是土匪冒充解放军,因为我知道,咱们如果只有这样一个小部队,无论如何也不敢到这里来。所以才弄成‘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这全是误会,当侦察员的在这种场合下,哪能不警惕呢!首长,不用说,这您比我明白的多。”他的神气显得更泰然轻松了。

  “你探亲为什么走到这个老林子里来呢?这是正道吗?”

  “唉!”那人叹了一口气,表示出一副悲切的样子,“我说出来不怕首长和同志们批评我的家庭观念和个人主义,这趟回家弄得我心里真不痛快,父亲自从满洲国那阵被捉去当劳工,在虎林挖山洞子,落了个寒腿病,这两年更加重了,这趟回家一看,简直连炕都下不来,成了个半身不遂。我临回来,父母嘱咐我,无论如何要弄点虎骨给他,因为向人打听来的偏方说,虎骨酒能治好。咱们当解放军的人又没有钱,所以我就向这山里绕一趟,准备碰巧向老百姓要一点,要是到城里药铺去买,一来买不起,二来怕假货,所以……”

  “那你准备到哪去找呢?”

  那人翻了翻眼皮,“我准备到夹皮沟。”

  “夹皮沟有吗?”

  “有!”那人答得很肯定。

  “你怎么知道有?”

  “因为那里住的大部分是林业工人,他们都会滑雪,打猎一个顶十个,打老虎那玩意,没有这样的好猎手是打不到的,所以我想他们一定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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