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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肖骋他们这二十二个人,布成一列横队,伏在高粱地边儿。肖骋在队前,他的副小队长在队尾。他们的间隔和敌人的距离差不多少,正是头尾相齐。肖骋一看,敌人象是没有防备这儿有事儿,又见两头都进入了伏击限儿,再不开枪等待何时?好哇!鬼瘴的东西们!看你们今儿还往哪儿跑?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盒子炮指向高铁杆儿前头的两个护兵,“嘎!嘎!”两枪,就见那两个护兵接连地栽下马去。紧接着“哗……”一阵暴雨般的枪声,高铁杆儿这才惊醒了恶梦。他的队伍已经乱作一团,滚的滚下,栽倒的栽倒。霎时之间,人喊马叫,鬼哭神嚎。

  肖骋这二十二个生龙活虎般的勇士,随着枪声,突飞猛上,唰的一阵,扑到身边,马没有来得及跑脱,人没有来得及开枪,就死伤在地。

  只有高铁杆儿一个人,还骑在马上,象箭头子一样,插向南去。眼看就要拐弯儿了,勇士们岂能容他这样逃走?只听“嘎勾儿!”响了一声“三八”马枪,远远看到高铁杆儿向前一栽。但是,他没有掉下马来,趴在鞍子上头一拐弯儿看不见了。这时候,两头炮楼子上的机关枪,“哇……”就响成了一片,子弹象飞沙一般地打来。肖骋喊了声:“走!”只听“唰——”的一阵响动,这二十二名飞腿的勇士再也看不见了。啊!好一场飞行致胜的闪击战!这才叫:

  枪准不管车马快!飞腿哪怕炮楼多!全盘战斗,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满载胜利而去。

  有人要问:经过这样一阵剧烈的闪击,高铁杆儿的马怎么没有被打死呢?

  这不是别的原因,只因为日本顾问跟他是并马而行,他的洋马又高又大,把高铁杆儿的人马给挡住了。他的铁青马是那样的飞快,枪声一响,它往下一杀腰就跑出去了挺远。那么,刚才那一马枪打中他了没有?打倒是打中了,只是没有打死,一枪正打在他左肩的锨子骨上,连膀子带胳膊都不能再动,所以他才往前一栽,趴在鞍子上头逃走了。这匹马算是又一次地救了他这一条狗命。

  也许还有人怀疑:两头的炮楼子上一齐打起枪来,肖骋的队伍一个受伤的也没有,怎么他们就这样幸运呢?

  这倒不是他们幸运,因为南头的日本兵炮楼有金月波带着她的区小队在封锁,武男义雄已经把他缴获的歪把子机枪修好,不能连发倒能够单射,差不多也顶十支步枪。北头的伪军炮楼有齐英带着他的民兵在阻击,他们早已隐蔽在炮楼不远的地方,用所有的枪支,瞄准敌人的机关枪射击孔,打得枪眼里边砖砂飞溅,机枪射手无法瞄准,只是低着头乱打一气。所以这些子弹光是在头顶上飞叫,一个人也没有打着。

  等他能够瞄准的时候,飞腿的神八路早已无影无踪。噢!原来如此。这就是布置得周密,配合得巧妙。要不然,田耕就亲自计划、布置,亲自指挥吗?

  那么,这战斗结束,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呢?肖骋因为是专门来执行特定的任务,如今任务完成,自然是回报归队,以后的行动如何,先不必说。

  单说齐英:带着他的民兵,离开战斗地界,在青纱帐里隐蔽行进。他往东走了不远,来到一块瓜园。这片瓜园还真不小,足有三亩多,种的是香瓜、甜瓜、打瓜、菜瓜,离老远就闻着喷香。这块瓜地是南北窄东西长,南北东邻都是高粱地,西头顶着一条南北大车道。瓜地的中间搭了一个高大的卧铺。铺架子有七八尺高,铺顶上是双层苇席搭成,正顶如同两出水儿的屋脊,顶沿儿好象燕儿飞的轿车棚子,支起来可以遮太阳,放下去能够避风雨。

  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要是吃两个甜瓜、打瓜,爬到铺上一躺,真是有暑不热,无风自凉。嘿!要多痛快有多痛快!诸位!这块瓜园可并不系外,就是刁万成家的。原来他们在夜间已经订规好,到这儿来会见。刁万成的哥哥刁万兴,就在瓜铺上睡觉。刁万成的母亲,今儿天刚亮,就领着一个小孙子儿一个小孙女儿,假装着给儿子送饭来,就对刁万兴说了个秘密话儿,然后她领着孙子孙女就回到西地头的大道旁,做着挖菜割草的勾当,替里边站岗放哨。刁万兴这时候,已经摘了一大堆瓜,弄到卧铺底下来预备着。

  一看齐英他们来到瓜地,刁万兴急忙迎上前来,拉着齐英的手来到了铺下。民兵们也都一齐跟来。见面之后,真是说不尽的亲热,道不完的高兴。一边说着,刁万兴就爬上了卧铺,替他们了望观察。民兵们就在下边吃瓜,谁也不客气,每人拿过一个,打开就吃,真是象狼吞虎咽,一个说话的也没有。等吃过两个之后,打下噪儿来了,这才又开始说话。再接着吃瓜也就挑挑拣拣,吃打瓜要挑沙瓤儿的,要挑三结义的,要挑小根瓜儿,要吃熟娄了的,要喝蜜罐儿。吃甜瓜都抢着挑羊角儿蜜,一窝儿猴儿。可也真有的为了顶点儿饭吃,抱起个大花绵,大口地往肚里吞。哈!他们可真是吃了个不亦乐乎!一个一个都把肚子吃得鼓了老高,实在咽不下去了,这才算完。刁万兴又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小香瓜儿,堵到鼻子上闻香味儿。民兵们闹了一顿瓜饱儿,都高高兴兴地隐蔽休息了。

  齐英和民兵们吃完了瓜之后,他爬到铺上,想和刁万兴谈个话儿。不想他一上来,刁万兴就急忙爬了下去,他要到瓜地四周蹓跶蹓跶,巡风看影儿,齐英就在铺上仰着脸儿一躺,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他感觉到了战后的疲劳,也感觉到了饭后的食困,可是他也感觉到了难以形容的舒服。哎哟!好痛快!忽然一阵儿东风吹来,活象一池温凉的清水,洗浴了他的身心,他的疲劳、困倦都被赶跑了。一个叼着食儿的鹊雀,不声不响地飞过,又给齐英增添了几分高兴。他似乎觉得,有生以来,这一阵儿才是他最快乐的时刻。心里话:

  是谁说八路军的生活困苦?他喃喃地说出来了:“日本侵略者!

  尽管你碉堡林立,兽军穿梭,你也没有办法不让我们自由行动!自由歌唱!”说着说着他又轻轻地唱起来了:“晴朗的天空,高挂着太阳,晋察冀的军民在高声歌唱。歌唱民族的儿女,保卫着边地。唱古今的烈士,牺牲在疆场。唱古有岳飞保国誓死不屈,唱今有五壮士战斗在狼牙山上。为民族求生存,苦战在疆场,不屈服不怕死,钢铁一样!让我们坚决地战斗啊,誓死不投降!……”

  齐英轻轻地唱了一会儿,他又站立起来,想看一看平原的景色。只见这无边无际的大平原上,满眼都象油绿的海水,好一个雄伟天赋的米粮川啊!不由得他在兜儿里,掏出了自己用黄麻纸钉成的小本儿,又摘下自来水笔。他的歌情转成了诗兴,他要作诗。嫌立着不得劲儿,他又坐下来,把小本掀开,在大腿上一放,提笔写道:“我,我要歌唱,我要飞翔,我——”刚写了这几句,不知怎的,他觉着总是我我的这不大好,似乎是发觉了自己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感情又在发作。不行,得把这些我字勾掉。但是勾了这些我字去又都不成话了。

  哎,“嚓!嚓!”他把所有的字都勾掉了。他又闪动着眼睛想了想:嗨,用我字又有何妨?把词意变变不就可以了吗?于是他又从头写道:“我,就是活的绿洲,我是宝藏的原野,她的名字叫五谷之乡。我头顶北岳,足登渤海,滹沱河给我输血,万里长城作我屏障,红色的锦霞为我披挂,秀丽的青纱织我衣裳。看!谁有我身体雄伟?谁有我胸怀坦荡?谁有我辽阔宽广?谁有我坚韧刚强?啊!我多么骄傲!我多么豪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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