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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赵大明把他请进办公室,连忙泡了一杯茶,问道:“处长,您怎么有空出来打猎呀?”

  “我?”他放下猎枪说,“又被阴谋诡计害了!这么大年纪,要我到干校去种田,娘卖X的!我不是不爱劳动,你搞阴谋诡计害我去,我就不干,买了支猎枪,打兔子,娘卖X的!改善生活。”

  “您的枪法挺好啊!”赵大明提起死兔子看了看枪伤。

  “枪法不是吹牛皮,我骑在马上还能把子弹打进碉堡孔里去。”他呼的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支左轮手枪来,“你看,这就是我过去立功得的纪念品。”

  “怎么还没有交上去集中保管?”

  “交上去?交给谁?谁敢来收我这支枪?”

  “那当然,谁也不敢。”赵大明随便附和着说。

  “娘卖X的!阴谋诡计!”胡处长端起热茶吹了几口说,“你们躲进这山沟里,又搞什么阴谋诡计?”

  “我们……有任务。”

  “屁的什么正经任务!”他喝一口茶,“你以为我不晓得?这个弹药库已经作废了,不要你们来守。只怕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赵大明想起,这个胡处长不是同司令员和政委都是老战友吗?可不可以借他去给陈政委递信呢?但这是不可靠的,他骑着摩托车到处跑,万一把信弄丢了可不是好玩的。

  “你在想什么?”胡处长喝着茶问。

  “我?我……”赵大明已经想出了一个主意,“我在想,要是我们也有猎枪,每天都有野味吃。”

  “你看见什么东西了?”

  “野免、野鸡,几乎每天都碰到。”

  “那样多啊?”

  “多!多得很,特别是这个山沟上面,还有人看见兔子打洞呢!”

  “在哪里?”

  “就从火药库那里上去。”

  “看看去!”

  胡处长把茶杯一放,提起猎枪就走,赵大明一声不吭,随便他去。

  猎人踩着软绵绵的野草路,一摇一摆地往上走,很快接近了监禁彭其的小石屋。哨兵从隐蔽处站出来,喝令他停止前进,他望了哨兵一眼,理都不理。哨兵是个新兵,不知胡连生的身分,见他如此大摇大摆地走来,反而没有主张了,只知道连连说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边说边往后退。

  胡连生走到小石屋门口,一眼瞥见了铁栅栏门,看到门上有锁,觉得奇怪,扭头望去,惊懵了。

  彭其穿着肮脏的汗衫和卷起裤腿的长裤,跪在床板上,两手撑着石壁,伸出舌头来在石块上舔,舔一舔,缩回去,咂咂嘴,又舔。因为昨晚邬中的突然袭击使战士们害怕了,今天暂时无人偷偷给他送水。天气异常闷热,彭其大量出汗,口渴得十分难耐,见石块上沾满了水珠,恨不能将所有水珠都收集到嘴里去。他贪婪地只顾舔石头,哨兵的喊声未能引起他注意,还以为是战士们互相开玩笑的。他舔到墙角,伸出舌头来够不着,把整个的脸埋进石块中间去了。

  “彭其!”胡连生浑身痉挛,跺着脚嘶哑地喊叫了一声。

  彭其吓了一跳,扭过脸来惊疑地望着穿便衣背猎枪的胡连生,语滞,说不出话来。

  胡连生扑向铁栅栏门,抓住铁条拼力摇撼,喊道:“你怎么在这里呀?你呀!你呀!你……呀!……”

  彭其倒很平静,从床板上下来,伸手穿过铁栅栏,握住胡连生的手腕说:“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会气疯的!”

  胡连生颤抖着,与彭其手拉手紧攥在一起,将前额顶在铁条上,泪雨哗哗落下来,落在他们的手上。

  许久,他抬起头来,左顾右盼地寻找什么,一眼看见哨兵痴呆地站在旁边,便吼道:“赶快给我开锁!”

  “我……我没有钥匙,”战士颤颤抖抖地说,“钥匙,钥匙,钥匙被邬主任带走了。”

  “你开不开?”胡连生掏出了左轮手枪。

  “胡连生!”彭其镇住他说,“不要怪战士,战士讲的是真话。”

  “好!……好!……好!”

  胡连生抛开哨兵,一手提猎枪,一手握手枪,两臂齐举,将枪口指着天上,抖了几下,一齐抠响,砰砰!枪声未落,他对彭其说:“你等着,你在这里等着,我把陈镜泉拖来,要死,我们三个人死在一起。娘卖X的!就死在一起,你等着,你等着……”胡连生跌跌撞撞地边走边说,走下山沟。

  不久,摩托车在公路上向南隅飞驰而去。

  【第三十八章 行路难】

  “你怎么总是要催我去住疗养院呢?”

  陈政委扭过头来,以警觉的眼光望着他邻座的江醉章,似乎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骨头,看清骨头里面的骨髓。

  “难道这……政委,”江醉章亮出表示纯真的笑容,把手一摊说,“我是考虑,新的司令还没有任命,你一个人又是爷又是娘,身兼两职,担子重啊!身体又不好,劳累一点,受点刺激,你就挺不住了,这样子拖下去很危险。每回去住医院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住不几天就回来,回来不久又要住进去,既不能好好治病,又不能好好工作,而且我真担心出危险。现在这时候工作平常,既不是年头,又不是年尾,部队的轮战反正已经习以为常,四好连队运动有我在管。今年天气特别热,目前又正是秋老虎的日子,何不住到山上去集中时间把身体养好一点呢?到接近年底了你再回来嘛!那个时候工作比现在忙,你回来掌舵嘛!不要老是丢不开一些婆婆妈妈的事,具体事务交给我们来做嘛!我们加强汇报就是啰!你住进疗养院,我们还可以定期汇报嘛!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你不要多心。年纪大了的人容易多心,这也是规律,唉……!”

  “我的年纪有好大?”

  “这……过两年就六十啦!”

  “六十还不到就成了老朽?”

  “我也没有讲你是老朽,我是讲的……一种规律。”

  “那你说我住哪个疗养院好呢?”

  “住远一点好,省得牵牵挂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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