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现代文学 > 王文兴·家变 | 上页 下页 |
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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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一天,他的父亲兴奋奋地回来对他们说:“秋芳——毛毛,我今天‘遇’到一件想也想不至的怪事——Hey,你们试猜一猜ㄎㄢˊ,保定你们没法猜着。”“是什么事?”妈妈她问。“什么事?”他问。 “嗨,等一等一ㄠˋ,等我把鞋子脱了走进来再慢慢说给你们听!” 今天父亲于下午溜空出来在办公厅后面的一条马路上买面包时,遇见了一个很久不见的人。他父亲起先根本都没识得出人,犹是他自动先认出了父亲,喊呼起父亲,原来这是一个他,父亲,在福建省厦门的办公厅里的一个同事。只是这人只同事了一个月不到即别处去了。现下他在“粮食局”办公,办公厅地址和他父亲的很近,他就邀父亲到他办公室去坐一坐。 坐定以后他说他认得一个华侨,近近要来台湾干一笔生意,想把台湾出产的木瓜干拿到海外去“外销”,并说那华侨要他在台湾当经理,目下他正在物觅人手帮忙,他问父亲愿不愿意帮他忙做份兼差。父亲立阵满口答应了。陈伯启(这个人之名字)说是这个工作的待遇很不坏,并说他自己现下就要呈请退休了,等将来退休了后他将全面的去发展它,跟着他劝他父亲也赶紧退休,跟他一道儿来共同合作弄这事业。 他的母亲和他听了后均欣喜万状。他尤其是雀跃得双睛发光,双手拍起了手心起来,他的母亲也透了一口气说谓:“哦,象这样也好呜,这样也可以轻松一轻松,嗐,这两年以来我们每一个月都欠负别人一笔数,如再这样下去的话真不堪设想,…有了现在这个事情当然好得多了。咳,龙们不知道这几年我撑这个家支持得有多哀苦,”——妈妈她唠唠不绝的说了下ㄌㄞˊ,仿佛她业已得到了那个职务一样。“那么他说一个月打算给你好多钱呢?”他及时问他爸爸。“他说最少三千之多,”他爸爸谓。“三千!”他重一番,倒灌了一口冷气,而且的确抽得嗖嗖有声,他然后跟着欢跳欢呼起来了。 他睇一眼其四周的这些朴旧的坏藤椅子桌子,破损的榻榻米外面,破扯纸门;癞疮壁墙,他感着一旦这些都可以全部焕然奂新的了。他涌起了无比的兴奋!“那么几时开始去他那儿办公呢?”他问曰。“快了,蛮快了,他说不出三个月左右,不过事情还没能肯定,最好我们是先头不要期望指得太高,”父亲忽而间蹑然小心地说,然而他(父亲)掩不住他的全面春风。他(范晔)立迅说:“那么现在我们就要钉定他呀,好不叫他给忘记掉。”“对,要经常的去催促一催促他,免得被别人叫盗走了,”她也惶张地说。“不会的,不会的。他答应过说他一定的请我的。”“那么你准备多久去他那里去一次?”他问。“一个月去他那里一次好了。”“一个月只一次,未免太少了!”他愤动起来。“那一个星期去一次好了。”“一个星期去一次还差不多,”他说,“我看现在你应该去请他客,去把他请到外面馆子里去一去,” 他以着他的虽然短暂,然而卓优的待人处世经验灵狡地说。“好,等以后我找个机会时去请他出去吃一次。”“不可以以后,要现在,要这刻现在!”他急燥地拂舞着手臂说。“且等到以后再看哵,等到事情成功以后再出去访他比较适当。”“事情已经成功了你还请酒作什么?”他大怒问。“那等我们等到事情有达八分成功的时候再去请他上馆去。”妈妈也说的是,等将来有了八分成功的可能以后再说。他的母亲乃问陈伯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父亲回答说;“他人可‘真’好,人很老了,头发也都白了,身体很瘦弱,一个人支身在台湾。”“这个人我一点记不得了,”妈妈她说。“漫说你记不得,(可能你还根本就没见过),便连我也记不得他了。” 而后他的父亲又兴高烈采地道:“上一个年份有这么一个看相的称我等到遇59岁的时侯会结上一场妙运。我现在刚好五十八岁出头,再过三个月就是59岁了——你们说这个看相的好准不好准啊?这个机会简直可以说是它自己找我找上我这几来哵的。你们看在多少人走着的马路街道上无意之中竟会碰到是人,而且起先还是我根本没看见他,是他自己先找着我来叫住我的,你们说这不是洪运点到了我是又什吗?你们说说看这事妙不妙呵?”“真炒,”他称。 “真妙——你们自己谈,让我现在去烧饭下,等一等我再进来,”他母亲快乐地说,兴敕敕闯进了厨间。是—夜暗他们群体都很快悦,他(范晔)时时的筋力充活地左右前后运动他的胳膊。他的父亲则一直以着他那宛如入梦国的笑晕来做着他的清拾卧房和收落内衣的琐务。他,范晔,更是则一直落在激宕之中,注望着四周围的旧桌椅旧席面和癞疮壳墙,觉得这一切即将立可以换新的了。此一夜他吃饭的时候胡胡吃了一些,吃完后跟着便再继续地盘问有关斯一件事,与及陈伯启这一人,同时不安地复往走动到。 以后最最欢乐的应该需是范晔他这个人,他骑脚踏车骑在街心中不是象以前那祥只为着逃离开沉云和痛苦,而今而是心神愉轻愉悦的。他望着是几日的天上,觉得天处是那样的海蓝,云球是那样的鲜白。他的老爷自行车发散出吱吱哑哑的声隙。望到他的赤红锈身的车柄,他达殷时候即会欣兴起来,以后可以把它去掉,换更一辆顶新的,以此以后他就不会再被别人以这车子而遭及乜视。在车子上他时时想到那即刻可增的三千块钱、嘿——三千块钱可以做好多事!他已经能为之分配分均好了。起先的几个月每一个月抽出一千块钱来还偿债负,余下的两千块可以拿来任意花用,例如首先都替大家每人换上一体新的衣着。接着第二步是要把房子里的墙壁全部新修过。 俟后再想办法置办一些稍稍象样一些子的沙发椅子,有如那大宿舍里的日子较好的龚家和沈家一若的。等到过了一年半年以后,债都还偿清了,那时还要再把这一千块钱给节留而起,以便留起作为积麓,以备将来万一中有什么事件发生仍可以有点财银济济难。在这段时候他要是在街上碰到任何一个相貌温蔼的老人,他都会荒谬地认为这个老人会不会就是那个陈伯启。他的父亲说过陈伯启是一个吃长斋,信观音,人“真好真真好”的长者,因此他想他—定生得极为和蔼可亲。他几乎将他(伯启)看作是—个“弥赛雅”了! 头先两次他的爸爸去看陈伯启均是他提醒的,他说已业一星期到了,应该去找他了。他父亲也都去找陈伯启,两度都带归好消息回宅,使他异常的高兴。到第三度,他父亲说:“才刚刚去过,亦不应去得太多.这—件事不能够这么样急。”但是他——父亲——还是去了。又过了一个时日,他又催促他的父亲,然后他忽而恚然地觉悟道:“你本来原说一个礼拜去一次的,现在怎么个弄到快三个礼拜了才去看他!”他亦恶恨着自己的怠忽不警觉。他的父亲答谓那个侨商不久就要到这儿,台北,来ㄌㄜ,倒是等他来了以后再去看陈伯启比较的好。“那么那个侨商几时才来?”“快了——快了,大约一个月以后既来了。”在—个月以后,他催促他的父再去。他的父亲去了,回来之后说那个侨商目下又延期到来台湾了,还要再等一个多月以后才方得到至。“还要一个多月!” 他,范晔,沮销地说。“不,不,不要紧的,伯启他对我说一定没有问题,他还且对我再一番的保证,保证绝对不会有问题。他说那侨商迟来的原因是他有意的等到十月节庆的时期和大的回台侨帮一起回来,这样他认为比较方便些。”范晔为是又振兴了起来。父亲又不在意地说:“伯启这人怎么搞的,晚上原来是睡在办公室里,连个宿舍也没有。我看见他的牙刷牙膏跟漱口杯放在他座位的后边,真真有意思。”范晔听了复冷了半截,但是他立刻替彼声辩道:“也是的,他一个人住这里,随便住什么地方都无所谓的。”说完他自己亦即立立宽适了!他的父亲复云他(陈伯启)近近身体不大好,正在吃一些药品。 到了十月ㄌㄜ,可是过了好一阵子父亲依然没有动静之象。他逐责他父亲松懈,懒怠,疲弛。他的父亲遂说下一个礼拜一,也即是后天,就即再去一去。到了星期天那一天,他又再重提给他爸爸,他父亲竟惘然嗐道:“咳,这事据我看恐怕没有这么快哦。”“什么?”范晔大冷了一截。他父亲见了赶忙说:“哦喔,这是我的自己胡乱猜猜而已——没什么,没得什么,没有的事。”…你你,你不能的这么样的先这么样的去想的丫!他范晔烧急万状的说,“你如果先就朝着它失败的方向去想它的话,到后来你一定是失败没有疑问的。人一定的先要去把事体用乐观的眼眸去看它,这样它才能得有成功的希望,如果每一个个人能先拿住先以为失败的眼光去看它,那是当然一定的不失败也要变成失败的了…”范晔着急地埋怨地说。父亲若有所悟地注望着他。然后频点着头,带上了温和赈慰的语意说曰。“放心,你不用操心的,没有问题,明天我一起早就去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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