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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事情不都是象想象的那么简单。”

  “自然罗!我们要从坏处着想。我看最不幸的前途是:我们给敌人严重打击后,冲不出敌人包围,全部壮烈牺牲。这算到顶啦!假如真是这样(我可从没这样想),内线力量,具体说,我们在敌人军队的力量,当然要受到一部分损失,但我们党在省城的地下实力是雄厚的。获得重大代价之后受点损失也是值得的。至于你个人,要客观,要冷静,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战火中的伴侣不是都能够白头到老的。抗战六年来敌人夺走了我们多少同胞的生命,妻离子散鳏寡孤独的人,数也数不清。我们共产党人眼硬,多么严峻的情况,我们也能撑过去……”

  “嘿呀!你呀,你不要向我说教啦!”她掏出手帕,抹干湿润的眼睛。“这些我都懂,何必说得那么凄凉呢!我问你,现在是四点钟,要不要晚上八点,我抽空来看你一下?”

  “那就不必啦!”

  “你身体很弱,我告诉小叶,晚上给你搞点好吃的,需要的话,叫她给你打一针强心剂。”

  “我的强心剂不是药物,是要你发挥才能把那几位伪军太太准时地平安地带出去。还有,是要你给我点快乐的颜色。”

  银环笑着摊开两手:“好!我全部答应你的要求。祝我们在二十四小时后胜利的会见,祝我们这次战斗的成功!”她向他扑过去紧紧地握手。

  傍晚,关敬陶第一营的刘营长下班回家了,他坐在转椅上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下班之前,他在团部里负责挑选两个班配合宪兵队执行押送任务,大家都不愿去,唯独新到通讯队的那个姓张的小个子,争着要去,这个现象在治安军士兵里很稀罕。正思索中,他妻子从外面进来,说关太太来了电话,邀她同其他营连长的太太们去打牌,问该不该去。刘营长沉吟了半晌,忽然说:“你一定要去,不但你去,还帮助关太太把一二营的女眷们都找了去。我看,不准是为打牌。”

  见她不明白他的话,刘营长低声说:“前天我接到了边区党委的指示,说要有新的领导人同我接头。叫我坚决听从他的指示,看样子,我估计是有特殊任务。这两天里,我看到关团长心事重重,不断发牢骚,听说他把银行的存款都支出来了。团部传令兵当中,有些可疑的迹象,刚才派往宪兵队出差的也发现了点征候。这些,外行人不好看懂,依我看,这场牌局里有事,你好好收拾准备一下,可能咱们常盼望的那一天,就要到来了。”

  ……

  【第二十三章】

  一

  天上星星睒着眼睛,大地黑洞洞的只能看出个模糊的轮廓。芦苇河河堤两岸,长满了苦蓬和青草,流萤在芦苇中划着发亮的弧光,闪来闪去。堤坡下面是一洼漫腿高的大豆,啯啯喝足了夜来的露水,爬在大豆茎上振翅争鸣。憩息在河边上的青蛙,不甘寂寞,参加了啯啯队的合唱。突然从堤坡根处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敏感的青蛙感到不祥,个挨个的,带着响声窜入水里。

  从堤坡根处走来的是杨晓冬和他的伙伴。他们偷偷地摸到芦苇河东岸了。大家伏在堤坡上先看河水,河水象条亮带子,无声无息地流着,从河水宽度和水位高度上看,不会游泳是无法渡河的。放弃了浮水过河的企图,他们把注意力转到南面二百米的木桥。桥头站着两个哨兵,桥栏杆上挂着一个马灯照亮,灯光在河面上泛起一片红色的波纹。下桥坡西面一百五十米处,矗立着一个高高的炮楼。因为夜雾弥眼,看不清楚。

  杨晓冬他们伏在堤坡许久,突然他们绕到马路上,排好队形直奔桥头走去。最前面的是小汤和韩燕来;后面是一团新兵连的三位士兵,他们是由另一支地下工作系统派打进来的内线关系。听到小汤等起义,临时跟来参加的。苏兴旺挎了双枪跟随杨晓冬走在当中,他是以“副团长”随从身份出现的。

  前锋迈上桥头了,哨兵喝斥他们站住。看到是军人,问他们要口令。小汤明知道口令故意不答,大模大样地朝前走。一个年纪较大的哨兵很不服气,拉开枪栓推上顶门子弹。这时苏兴旺赶到了,他训斥哨兵们说:“你们长眼是撒尿的?不认识副团长还不认识我?真是目无官长!”

  哨兵们这才看到杨晓冬穿的哔叽军装,后退一步,没敢作声。

  杨晓冬故意对拉枪栓的哨兵说:“你的责任心很好,我不怪罪,现在天快亮了,我要召集你们全排集合讲话,快撤掉岗哨去听讲。”

  别个哨兵怎说怎应,就要撤岗走,年纪大的哨兵仍是犹豫,小汤上前拧住他们的膀子下了他们的枪,把枪交给后面的新战友。然后他同韩燕来急步奔往炮楼。楼顶的哨兵已感到桥头上有骚动,正在探身外瞧,韩燕来他们赶到了。

  “快放吊桥,团部长官查勤来啦!”

  岗楼哨兵楞了楞没敢答言,缩回头去向他们排长报告。

  小汤向赶到的杨晓冬说:“注意点子,这是三营九连的一个排,排长姓龚,高大成的老部下,够坏的!”

  杨晓冬看了看星月收光的天色,说:“时刻正好,不要慌,沉着对付他。”稍楞了一会儿,他对小汤说:“通知马班长了吗?”小汤肯定答应了一声。

  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先听见炮楼里吹哨,等了一会儿,姓龚的才带着两个班长登上楼顶。小汤见其中有马班长,胆子更壮了,便喊:“龚排长,看你这磨蹭劲,快叫人放吊桥呀,团部长官查勤来啦!”

  龚排长看到他们一行七八个人,天不亮来查勤,治安军里从来没这个习惯,来的长官也不认识。但要说不信,分明跟的是团部通信员,还喊叫他的名字。迫不得已,他说:“查勤很好,容我先集合一下队伍。”

  韩燕来知道他撒谎,揭破说:“你的队伍早集合啦,耍什么把戏,是不是瞧不起新调来的副团长?”

  龚排长看了看杨晓冬的装束,支吾着说:“哪里话,不是不认识吗?”

  “你不认识长官,还不认识我苏兴旺!”

  这小子没话说了,看了看左右两个班长,马班长才要表示态度,龚排长诡计又出来了,他说:“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向营部打个电话,马上就放吊桥。”

  听说这家伙要打电话,楼下的人都紧张了。只要让他打通了电话,今天的任务就算垮了八成。一时大家束手无策,禁不住乱吵几句。

  杨晓冬这时向大伙喝道:“不要七嘴八舌的乱吵叫!他是九连一排那个龚排长吧!好,打电话让他去打,等他打完娄,我再跟他算总账。”

  龚排长迟疑了,既不敢打电话,又不敢放吊桥,炮楼上下形成对峙的僵局。这时候芦苇河东岸传来隆隆的汽车声。听到汽车声,韩燕来他们真要开枪打了,杨晓冬制止了他们的急躁,看了看站在楼上的马班长,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明显表示。杨晓冬怒盯着龚排长,捉摸了一个短的时刻,脑子里翻起了一个新的浪花,突然间,他指着木桥后面大声对龚排长说:“你听到汽车响没有?我告诉你,那是多田总顾问要去马驹桥视察,陪同视察的有高司令和咱们关团长,我就是特为他们前来……好,不说啦,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这一来可把龚排长吓慌啦,真要高司令来娄,吃一顿马鞭子是最好的呢!他回头又看两个班长,马班长看这小子沉不住气了,不等他下命令,就招呼另一个班长,两人亲自放了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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