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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大妈撇撇嘴说:“老周,怪不得你当政委,你瞧你多会说!”

  “我总得客观点嘛!”周仆笑着说,“我对你们两方面不偏不向。我折中一下吧:现在已经恢复了一段交通沟,咱们先到外面看看阵地,晚上再把同志们找来开个座谈会,见见面,亲热亲热。根据情况发展,晚几天再到前而去。你们看行不行呵?”

  “好!好!这个主意好!”师长立刻笑着说,“大妈和慰问团的同志们往这儿多住几天,等阵地再巩固一下,交通沟都修复了,再去也不晚嘛!”

  “行!行!”郭祥几个人连声响应。事情只好这样决定了。

  师长立起身来,笑着说:“咱们到外面看看吧,我当向导!”

  大家都站起来,随着师长出了坑道。这里的交通壕修复了一段,人们就顺着交通壕向前走去。外面日丽风清,蓝天如洗,足一个典型的明净的秋日。这时敌我双方的炮火都比较岑寂,只偶尔有一两发炮弹咝咝地叫着落在山顶。师长不时地停下脚步来,谈笑着,向慰问团的同志们介绍着阵地的情况。

  师长说,五次战役前,他曾来这里看过地形。那时候,这里树木很多,有松树,枫树,橡子树,还有银杏树,遮天蔽日,风景是很好的。山坡上是朝鲜人的一块墓地。山顶上有一座古庙叫白云寺,建筑形式非常优美。在他看地形的时候,还有几只白鹤惊飞起来。说到这里,师长气愤地说:“美帝国主义在这里杀了多少朝鲜人,且不去讲;你光看看这土地,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子!”

  人们放眼一看,周围的山头光秃秃的,看不到一棵树木和一片绿草。满眼一片荒沙,尽是一尺多深的虚土,和乌黑的石头碎末。师长随手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晃了晃,沙土从指缝里漏下去,剩下了七八块指甲盖大小的弹片。他伸着手对大家说:“你们看,这是什么?——这就是帝国主义的本性!”他把那把弹片放到白髯老者的手里,继续说道,“他们就是凭着这个,企图把全甘界人民变成增殖资本的奴隶!说穿了,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可是,我可以断定,他们是做不到的。请看,他们用四个师的兵力,用了多少万吨的制铁,用了各种残酷手段,连两个连的阵地都没有占领,这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那是因为时代不一样了。”白髯老者带着感动的神情,把一把弹片装到自己的口袋里,说,“清朝末年,帝国主义派出兵舰来,开上两炮,就可以占领一座城市;日本人进来,国民党的几百万兵望江而逃,几天之内就可以占领几十座县城。只有在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下,我们的国家才变得这么坚强呵!”

  “你说得对!”周仆点点头,接上说,“据我看,这次朝鲜战争,美帝国主义的最大错误,就在于他们没有看到:今天的东方已经不是昨天的东方。东方人民已经觉醒了。毛主席说:‘中国人民已经站起来了!’帝围主义反动派的悲剧就在这里,它们没有认识到:中国革命的胜利,在东方,在全世界,引起了什么样的历史变化!”

  “所以,他们只能碰得头破血流!”那位工人同志也接上说。

  大家向前走了一截,前面一处洼地上孤零零直矗矗地立着一根一大多高的黑柱子,来风指着问:“那是什么?”

  “认不出来了,是吧?”郭祥笑着说。

  人们走到跟前才看出是一棵松树,只剩下一段粗壮的躯干。外面一层烧得焦糊糊的,像是一根乌黑的木炭。从上到下,一层层,嵌满了一寸多长的弹皮,总有几百块之多。看到这棵树,慰问团的同志都有些吃惊。来凤抚摩着黑乌乌的树干,一连声说:“哎呀,怎么会成了这样!怎么会成了这样!”

  白髯老者一时望望黑的树干,一时望望郭样,捋着白胡子,不绝地赞叹道:“真是难以想象!难以想象!……我就不能理解,在敌人这样密集的炮火下,身受敌人五面包围,你们究竟是依靠什么力量,坚持住了?”

  “因为我们背后站着伟人的祖围,我们没有权利给她抹黑!”郭祥洪亮地回答。

  周仆赞许地点了点头,望着老人补充道:“这确实是一种伟大而神奇的力量!出国以后,同志们对祖国的感情,确实更深更深了。不管多么艰险的环境,不管多么困难的任务,只要一提伟大的祖国,就能够度过!就能够战胜!她爆发出的能量,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由于兴奋,他的脸上泛着红光,又继续说,“就拿我自己说,不管情况多么紧张,别的能丢,我那个收音机绝不能丢。我一打开收音机,一听播音员的声音,简直比最美的音乐还要好听,比最清凉的泉水还要解渴。真像饮了一杯醇酒似的,心里暖烘烘的!”

  人们笑起来。周仆又说:“当然,过并不奇怪。过去我们虽然也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可是人民是被污辱被奴役的。那时候的国家,不是劳动人民的,是帝国主义的,地主的,四大家族的。自从我们夺取了政权,这才有了自己的田家,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我们怎么能不热爱她呢?怎么能不热爱我们新生的祖国呢?……抗美援朝开始,有些人担心,怕摔烂我们的坛坛罐罐,怕我们的建设受到影响;由于毛主席的英明领导。建设不是更慢了,而是更快了,国内的社会主义建设,真是一日千里。我们在这里打仗,就好像听见祖国万马奔腾的脚步声似的,怎么会不越来越有劲儿呢!……”

  这时候,从白云岭阵地的从坡上跑下一个青年战士,他身材灵活,动作敏捷,在炮弹坑间跳跃着,就像一只小燕子似的。郭祥笑着说:“大妈,你瞧,那是谁来了?”

  说话间,杨春已经跑到大家跟前,站在交通沟沿上,用一个战士的标准姿势,恭恭敬敬地打了一个敬礼,然后用清亮的童音说:“祖国人民好!慰问团的同志们好!”

  显然这两句话是早就准备好的,但是说过这阿句,下面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周仆笑着说:“杨春!你怎么不问你妈妈好哇?”

  “我妈妈也是祖国人民嘛!”杨春红着脸说。

  “这调皮鬼!快下来跟你妈妈见见面哪!”

  杨春这才跳下交通沟,红着脸跟慰问团的同志们一一握手,然后才腼腼腆腆地走到妈妈身边。

  郭祥眨巴着眼说:“大妈,你瞧大乱是不是有点变了?”

  “是长高了!”大妈从上到下打量了儿子一眼,笑着说,“给他套上马笼嘴,他不变也不行呵!”

  大家笑起来。郭祥说:“这小机灵鬼在这儿干得不错。前两个月还创造了个‘百名射手’呢!”

  “什么‘百名射手’?”大妈问。

  郭祥作了解释。大妈半信半疑地摇了摇头,说:“我就不信!这么个臭小子参军才几天哪,他就能打死100个敌人?”

  “俺娘一贯瞧不起我!”杨春有点不高兴,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慰问袋,往他娘怀里一放,咕嘟着嘴,说,“你自己瞧去!”

  大妈一接沉甸甸的,解开口儿一看,都是些小红石子儿,脸上有些生气地说:“噢!你到前方来还耍石头子儿呀?”

  郭祥立刻笑着说:“大妈,你别小瞧这些小石子儿。打死一个敌人,才能往里装一个呢!”

  大妈撇撇嘴,笑着说:“这山上石头子儿有的是,谁不会捡哪!你可别让他蒙了你,这小子心眼儿可不少!”

  郭祥把来龙去脉一说,大家才明白这是寄给祖国一位小朋友的;因为没有人回国,一直存到今天。大妈捧着沉甸甸的小口袋,轻松地出了口气,感慨地说:“这都是毛主席教导得好,首长们带得好。说实在的,我还为他担着一份心呢。你们不知道,他从小就调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是掏鸽子蛋,就是打鸟,有一次叫他看场,他还……”

  “你甭说了,人就不能变啦?”杨春红着脸打断他娘的话。

  大妈再一次郑重地望了望那个绣着花的慰问袋,喜滋滋地正准备扎起口来,被杨春一把抢了过去,翻翻眼说:“这是给祖国人民的,不是给你的!”

  人们哈哈大笑。周仆说:“哈哈,现在你妈妈又不是祖国人民啦?”

  “交给我吧,我是祖国人民!”那个戴鸭舌帽的工人连忙把口袋接过来,人们又笑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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