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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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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福畴!”徐芳涨红着脸打断他。“你倒是想说什么呀,你直爽点儿。” “我我…”谢福畴的眼珠在眼镜后面转了一转,然后停在眼镜边上望着她,“我这是蕴藏在内心里的感情。如果斤不把它说出来,是不对的。真的,我觉得你对我的每一句话都有莫大的价值。我已经发现,我在生活里不能缺少你对我的鼓励、安慰、批评和劝导。假若没有这一切,我就会觉得寂寞和难受。可是,可是我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也许我的神经有点儿过敏,而你的态度并没有改变。不过,从我主观上感到,来到这里以后,你对我没那么亲热了,而对那些伤员们,对那些对你毫不了解的人,倒是亲近得多。徐芳!我希望向你说明,我俩彼此之间还是比别人更了解。从文工团的人说,也没有比我俩更了解的。我俩的感情……” “哈哈,你对我还安着这个心哪?”徐芳冷漠地笑了一声,“要知道你这样,我早离你远远的了。” 徐芳说过,扭头就走。 “徐芳!徐芳!”谢福畴追上来说,“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要求你马上确定什么关系呀!” 徐芳不理,继续走着。 “你等一下!你等一下!”谢福畴着急地说,“咱们那个小歌剧,我已鲢有个构思,咱们研究一下不好吗?” “你自己研究去吧。” 徐芳说过,就回到郭祥所在的病房去了。 在她的背后,是一对充满着冷漠而恶毒的眼睛。 【第十六章 雪夜】 雪夜。在前方,也有动听的锣鼓声。 锣鼓声总是很喜欢人的。一听它那“咚咚锵,咚咚锵”的声音,就立刻带给人一种欢乐的情调。这一点,别的乐器就难以媲美了。这大概是因为,只有欢乐的人才肯去击打欢乐的锣鼓。当然,也有人觉得它太聒噪了一些,可是你在远处听它,尤其在深夜昕它,你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它比笙箫管笛更令人振奋,但却同样的韵词悠扬。 现在周仆正坐在知琴里的一个茅屋里,守着他那盏旧马灯,动情地昕着远远近近的锣鼓声。这是各连的战士们,正在赶排节目,准备明天的庆功大会。几天以前,各兄弟军已经从100公里到180公里的远处,隐蔽地突然地迫近了三八线。一场新的搏战就要开始了。 二次战役结束以来的十多天里。周仆虽然忙碌,但却特别愉快。整个师的穿插成功,受到了志愿军司令部的通报表扬。本团虽然因为陆希荣的事件受到批评,但整个成绩是肯定的。红三连的事迹轰动了全师全军,军党委决定给全连记一大功,并且准备赠“红上加红”的锦旗一面,明天由军政治部主任前来授奖。三连在缚龙里表现出色的干部和战士们,如郭祥、花正芳、王大发、乔大夯等都记了大功。带火扑敌的烈士们追赠了英雄称号。军的油印小报《古田报》专门发表了《学习红三连的战斗作风,作到攻如猛虎守如泰山》的社论。整个部队充满着喜悦和欢腾。周仆是一个敏锐的人,他很懂得抓住当前的有利形势,就像军事上扩大突破口那样,把部队从实战中生长起来的强大信心和战斗意志变得更加坚韧,并且把它注人到下一次战役中去,使它进一步开花结果。 在这期间,陆希荣的问题也得到了处理。师党委根据批判从严、处理从宽的原则,党内给以留党察看的处分,行政上降职,到第六连担任连长,在下一次的战斗里继续考验。 周仆正在准备明天庆功大会的讲话,电话铃叮叮玲玲地响起来。 他拿起耳机,是师长的声音。 “老周哇!派出的侦察组回来了没有?” “可能快回来了。”周仆听出师长的声音有些焦急,又添加说,“等他们回来,我立刻向您报告。” “千万不能大意。”师长说,“如果回不来,要再派一个侦察组去。你知道,这件事关系到全军的行动。” 周仆连声答应,又宽解地说:“现在雪下得很大,我量了一下,已经有一尺深了。我估计咱们最担心的事情,可能没有问题。” “靠估计不行!”对方纠正道,“我刚才也到外面走了一下,雪是不小,但是风并不大。现在风比雪重要。能够厉厉害害地刮上半夜才好。” “请首长放心吧,”周仆说,“如果两个小时内他们同不来,我马上再派一个组去。” 说完,他挂上了耳机。 周仆原来的构思被打断了。他的心飞到了几十里外白茫茫的临津江畔。现在离新的战役发起只有两天时间,而这条江水还没有完全封冻。据昨晚报告,靠近江的两岸倒是结冰了,但江心的激流,却翻滚着黑魃魃的波浪。这正是全军上下所一致关心焦虑的问题。 周仆在屋子里呆不住,披上他那件半旧的羊皮大衣正想到外面看看,只听门外喊了一声报告,是陆希荣的声音。 “政委在么?”他在门外低声地说,带着可怜的音调。 “你进来吧。”周仆说。 他在门外扑打了雪花,脱去靴子,弓着腰走了进来,带着从来少有的恭谨打了一个敬礼。 “政委,我想找您谈一件事。”他脸色忧戚地说。 “坐下谈吧。”周仆说。 他拘拘束束地坐在周仆的对面。 “政委,我想向您声明,我对您并没有意见。”他望着周仆,显出十分诚恳的样子,“过去,我总认为您打击我,现在我从内心里觉得我的认识错了。您不但不是打击我,而且是真正的关心我,爱护我。通过这次教育,使我认识到您那坚强的党性。我参军这么多年了,经历过的政委,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我不是故意当面奉承您,像您那高度的原则性和爱护干部的精神,的确是很少见的。 ” “你究竟要谈什么事呀?”周仆皱皱眉,平静地间。 “我的错误的确是极端严重的。”他停了停,显出十分痛心的样子,“其实我的毛病,政委您早给我敲过警钟了,可是我不自觉,一直沿着错误的道路走。我要早听了政委您的话,也不至于发展得这样严重,现在回想起来,真叫人痛心!”他低下头去,掏出手绢拭了拭眼睛,“就是在这次犯错误以后,您还万分诚恳地耐心地来教育我,挽救我。政委这样对我,真使我说不出来的感动,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政委……” 他说着说着,哭出声音来了。 “快不要这样。”周仆说,“问题不在于犯这样那样的错误,更重要的是对错误的态度。节命的道路还长得很,只要真心改正,还是来得及的。” “政委,你不要误会呀,政委,我这可是真心改正呵!”他抬起头望望周仆,敏感地分辩着。 “是真心就好。”周仆点了点头,“你找我,还有没有其他的事?” “有件事 我想请政委帮助。”他吞吞吐吐地说。一面从口袋里取出一封揉皱了的信,交给周仆。 周仆展开信,就着马灯来看。 “你仔细地看看吧,政委,”他忧伤而又气愤地说,“我真万万没有想到,在我处境最困难的时期,接到小杨这样的来信!你瞧瞧,她把侮辱的字眼,什么‘怕死鬼’,什么‘个人主义’,什么‘罪恶’,都加在我的头上!她说她把我看错了;依我看,我是把她看错了!就是普通的同志关系,应该在这样的时候,来增加我的痛苦么?依我看,她同我脱离关系,原因并不在这里,这不过是一种借口!” 周仆把信交还给他,神情严肃地问:“那末,依你看,原因在哪里呢?” “这不是很明显吗?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她是听说我降职了,如果我还是营长,她就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当然,也还有另外的原因……” “什么原因?”周仆凝视着他。 “这不必再说了,我过去向首长反映过这个问题。” “你说的是她同郭样……” “就是这么回事。”他气愤地说,“我接到这信,已经三天二夜没合眼了,我翻来覆去地分析这个问题。我敢肯定出不了这两个原因。” 周仆半晌没有说话,抑制住愠怒,冷冷地说:“那么,你要求我帮助什么呢?” “她脱离,我不脱离!” “你对她印象这样坏,为什么要同她保持关系呢?这是什么问题?” 陆希荣没有即刻作出回答。 “你可说呀!” “我……我……”他嗫嚅了半天,仍然没有能够讲出来。 周仆瞪了他一眼,问道:“那么,你要我作些什么事呢?” “我要求政委:以党委的名义给她去一封信,指出她这种思想是要不得的!” 周仆已经按撩不住了,但仍极力用平静的语调说:“不行!”他把手一挥,“这是个人问题,你不要想利用组织来达到你的目的。” “组织也应当关怀个人哪,政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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