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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罗衣立刻接收到这个讯息,贴着晨勉的身体原本再度兴奋起来,随即平息下来。

  晨勉只好承认她的磁场的确被改变了,她流着泪对罗衣说:“我真的很抱歉。”

  “不能怪妳,你的身体大概知道我这个身体不是她要的,我要谢谢你告诉我关于身体细节那部分,我以前从没听过。”

  “可是你学戏剧……”晨勉因为讶异,以至于忘了流泪。

  罗衣自我嘲讽:“男人太崇拜技巧了,看见身体就想征服。”

  整件事最后以闹剧收场,罗衣成为她最好的朋友,随时站在她这一边。他说晨勉的身体才是他真正的好朋友,不必了解,只要直觉去喜欢,他失去了这个机会。晨勉心里有数是她运气,她的朋友中交上这种桃花,往往身心摧毁,罗衣没家没室,他怕什么?她很庆幸至少看对了罗衣逢场作戏的质量。

  晨勉觉得身心枯萎极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却累得老大不堪似的,她突然想起她已经久未听到反复的声音,好像那声音随从另一位主人出了国联络不到她。她更加怅然,彷佛她特殊的性格消失了。而她相信,如果没有性格主导,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生活的内容将是没有经过整理的一大片、一大片,毫无区隔,她猜只有一句话足以形容她当时的处境──坐以待毙。

  她想到祖,他生命中的使命。她应该协助他的,不知道他找到父亲没有?

  晨勉去他个人办公间看他,才发现祖请假回美国了,他母亲出车祸情况不明。工作室里立着一张祖的全家福,祖大概小学六年级,祖的弟弟和祖都非常像母亲。祖的母亲是位个性更胜容貌的美女,有这种神情的人,不可能什么都没经历就过完一辈子的。祖的母亲有一股舞台演员的神色──敢爱敢恨。相形之下,他父亲温和多了。她想到罗衣屋里太太的照片,再有归属感的男人,仍需要提醒。

  晨勉看到照片当天,忽然又听到声音问道:“你要你这个人生吗?”晨勉回答她:“我要。”然后她莫名地开始发烧。她因为“白色城市”即将公演,根本不敢请假,舞台监督的工作必须盯全场又得打理前后台,剧院又颇为重视票房和宣传,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做过那么累人的戏。她心里清楚那是因为导演的关系,如果有国际视听效果,没有人会要求你什么票房。她发现她自己站到舞台上去了,投手举足都是戏,入戏太深,使她对这出戏一筹莫展。

  就在她最需要支持时,祖回到剧院。

  那天通宵第一次通排。罗衣带着她一个细节一个细节检查灯光、服装、布景、道具,越接近公演日期,罗衣就越烦躁,他完全不掩饰真实情绪。他对晨勉说:“我现在才知道你所说的细节是什么,那真是最值得探索的部分,其它都是狗屁,谁都知道的废物。”

  他们一遍一遍走台,有一段戏,技术部分一直无法克服,罗衣埋身在观众席上沉思,他转头对一直坐在旁边的晨勉说:“我们出去作个爱好不好?”

  晨勉笑不可抑:“你是看见不可征服的事就想到身体是不是?”

  “最啊!也许我可以从中获得一点灵感。”罗衣提高声音:“你是怎么了解身体细节部分的?我就不相信排戏比作爱难。”

  他们背后传来声音:“作爱要记得关灯。灵感也许应该是第二幕戏鬼魂附身部分熄掉场灯用荧光效果表现,亮灯时人跟鬼不分,造成悬疑,效果出来了,技术部分也解决了。”

  是祖,他回来了,并且听到她和罗衣的对话,他不知道听不听得出真假。

  罗衣起身找声音,祖由后排站到亮处,似地球暗场以后掌管的神。

  晨勉为他们介绍,罗衣请祖上台指点,放弃威权,毫无独尊与介意心态。晨勉坐在台下看他们两个在舞台上共商,灯光打在祖站着的区域,她坐在暗处,一点一点往下沉,彷佛一座孤岛,望着海岸线上的灯塔,她突兀地想:“千万别下雨,别让雨水淋湿我,别让雨水增加我下沉的重量,别让我一个人在海上。”她莫名地升起一股新生的对雨的恐惧感。

  罗衣留在台上指挥,祖下台走到晨勉身边,晨勉坐靠走道位置,他俯视她片刻,她说:“我去你工作室找过你。”

  祖微笑:“我知道,我桌上照片有人看过了。”他直视晨勉眼睛,伸手摸她脸颊:“妳在发烧。”

  晨勉已经不是讶异,晨安说的没错,祖是用整个人来感觉生命的,他的身体就是灵魂。祖一看他肢体,就知道她生病了。

  她低头轻声说:“很抱歉,我因为晨安对你的形容一直排斥你。”她抬起脸:“你母亲还好吧?你父亲联络上了吗?”没头没脑说得她自己哑然失笑。

  “他们都很好。”祖仍继续抚摸她的脸。

  晨勉十分意外:“你见到你父亲了?”

  祖摇头:“没有,有点线索就是,不太确定,好像是我父亲又结了婚,刚生了一个儿子,他才开始新的生机,我想他耗费很长时间挣扎,现在认命了,我不能打扰他。我妈没事,小伤,她就是要叫我回去,她这辈子只知道一件事──霸占,我到很多年以后才相信她从来没爱过我和弟弟,我现在倒觉得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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