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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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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金山说:“别提啦!我要知道那回开小差会给我带来这么多的难过,就吃屎喝尿也不干那亏人败兴的事情!人要是能用血洗去自己的过错,我愿意去死!” “哥,听党员们说话的口气,大伙儿都同意你入党。” “就算党员们同意我入党,目下,我也不打算入党!” 宁二子倒抽了一口冷气,问:“为什么?为什么嘛?哥,说呀!” “不为什么!”宁金山趴在地下,把脸压在胳膊上。“我自己不答应我自己入党。看看,咱们连队上的共产党员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们浑身是胆,在危险面前连眼也不眨。他们都有很高的想法:不光是让穷苦人有饭吃有二亩地种,还要把穷苦人引到社会主义社会去。我比起他们又算什么呢?我满身是毛病!二子,我有信心按党的路线一直朝前走。可是我的思想不够作个党员,我就不入党,哪怕我心里很难过!”他擤鼻子。 宁二子听见他哥哭了。不伤心不落泪,哥心里该是多难受啊! 二子后悔他又摸了他哥的伤疤。他掉转话头,说:“哥,俺们多咱能赶上主力部队——”宁金山把二子戳了一下,他俩爬到了一个垅坎下边,蹲下,缓了一口气。 宁金山说:“二子,你不要操心。咱们部队打仗门道多,你看,连咱们都找不见主力部队,那敌人就更摸不清边儿。我敢保险,不出十来八天,准要打大胜仗。这经验我可多啦!” 宁二子说:“哥,俺们部队像刮风一样,忽儿这里忽儿那里,俺们为啥不摆开和敌人干呢?国民党的队伍都是草包,俺们和他摆开打,三天两后晌就把他收拾光啦!” “二子!摆开打?人家几十万,咱们才有多少人?你估摸,这仗给你指挥可该怎么打?我给你说过多少遍,咱们打的是运动战,有利就打,没利就转个地方;看准了机会就收拾敌人一股子;慢慢地咱们就壮大了,敌人就垮了。不过,这仗要打好,可有一条:就是要多走路多吃苦。” “哥,归根结底咱们是为自个儿打仗,苦死苦活也能撑住!你放心。” 他兄弟俩爬到村子的围墙边了。 宁金山说:“二子,你蹲下,我踏在你肩膀上,爬过墙去。” “哥,你搭个人梯子,让我过去。” 宁金山拉了二子一把,贴住耳朵命令:“我是班长,听我的命令!” “命令”二字真灵验,它把二子涌起的感情一下子便压下去了。 眨眼工夫,宁金山和宁二子回来了。 宁金山把背着的沉重东西,咚地往周大勇脚边一掼,说: “二子,把这家伙嘴里塞的东西掏出来!” “唉呀!唉呀!不要打死我……”地下有个东西在哼唧。 周大勇问:“嗨!怎么逮了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宁金山说:“不先给他几下,咋能掐住他?问吧,连长,他的嘴‘还作用’。”他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连长,这俘虏是二子亲手摸来的!” 宁二子连忙说:“连长,俘虏是俺哥抓的。” 周大勇紧紧地跟宁金山和宁二子握了手,就盘问俘虏。原来,敌人增援榆林的整编三十六师进了榆林城没久停,又顺咸榆公路南下,说是去追赶我军。这个村子里扎敌人一个大粮站,还驻一个营——两个连押运粮食去了,现在村子里只有营部和一个连。一个敌人副团长在指挥。村子周围有不高的土围子,南北都有出口。村西五里路有个村子,驻扎敌人一个团,是今天下晚宿营的。俘虏还说,我军从榆林城郊撤退以后,多一半溃散了,少一半跑到黄河边上,准备逃过黄河,所以,这个村子里驻的敌人浪吃浪喝,很大意。 周大勇估划:一打响,村西敌人会增援。不,夜里敌人一时闹不清情况,不敢乱动。他又思量夜战的特点……敌人最怕迂回、包围……他计算了自己手里的力量:一共只有三十八个人。 于是他让马全有带一个班消灭敌人的巡查哨并担任战斗警戒;又组织了向村子里突击的力量。他想:只要能插进村,胜利是拿定了的。但是他还二心不定:打响容易可是收场难啊!他决定亲自到村边再“摸情况”。他给李江国吩咐了几句话,就带了五个战士向前爬去。 周大勇他们摸到村北,听了听动静,躺在地上休息了一阵,又摸到村东北一条凹道边。这条凹道有六七尺深,中间有条大路一直伸进村子。 周大勇累得手脚都麻木了,头上的伤口痛得像刀子割。他趴在凹道边,把头压在手背上寻思:部队顺凹道接近村子是隐蔽些,可是对这样的交通要道敌人定会特别注意。他正筹思,仿佛听到远处有什么声音。他把耳朵贴在地下听。地很湿,传音不快,听不出什么名堂。他闭住气,伸长耳朵听:当真有声音,而且越来越近。过了十来分钟,一长溜牲口走近了。周大勇和战士们连忙躲进高粱地。他心里正犯疑,又听到有人说话: “我们晚上行动,要多提防点!” “再提防也不能把头用铁包住!” “敌人!”周大勇浑身紧张了。他习惯地摸住冰凉的驳壳枪把子,紧紧地盯着凹道。凹道里过着一连串牲口,前边是一队骆驼,骆驼上骑着些背着枪的敌人,一摇一晃像是瞌睡了。骆驼后边是一长列毛驴。 周大勇脑子闪过一个主意:毛驴可能是老乡们吆着;跳到牲口行列中去,跟上他们摸进村子行吗?他脑子飞转,前思后想,左右为难:牲口行列当间有没有敌人?跳下凹道和敌人干起来怎么办?自己去执行这任务吗?头昏脑晕,双腿酥软,再说,还要指挥部队呀!那么,让战士们去叫李江国或是马全有来吗?不行,等到他们来,饭冷了菜也凉了!派两个战士跳下去么?不行,手边这几个战士经验差;事情太重大,成败就看这一着,打草惊蛇就糟透咯! 周大勇看得分明:毛驴还在过;不能犹疑,立刻动手。他要身边的一个战士火速返回去告诉李江国怎样插进村子,又给身边四个战士叮咛了一番。 周大勇朝前爬了爬,伸长脖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凹道里。毛驴一个一个打他眼前闪过。他把头上的伤口摸了摸,咬紧牙,唿地跳下去,四个战士也跟着跳下去。 周大勇一把抓住一个赶毛驴的人,低声威胁:“不准喊!” 那人慌了:“不,不,我不张声!” “枪?” “我是老百姓,队伍上拉我来吃牲口!” “胡说!” “老总!红口白牙还能胡说?老天在上,我要有半句假话,就不得好死!” 周大勇把他浑身上下搜了一番。这人头上绑块手巾,穿着光板老羊皮袄,腰带上还别着旱烟锅。无疑,是个老乡,周大勇松了口气。 赶毛驴的老乡发热发冷似地抖着。他想不透,咋着,猛不防就从天上掉下来个人?这是啥人?他跟上这帮送粮的牲口去干什么?教人发懵! 周大勇问:“老乡,你是哪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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