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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李诚说:“不算他?这并没有解决问题呀!我还有几个问题咱们一块来研究。”他问,尹根弟是哪里人?多大年纪?什么成分?在反动军队中当兵好多年?性情如何?他到第一连以后,干部和共产党员们对他做了什么具体工作?……

  大伙七凑八凑谈了几句。说罢,就你瞧我我瞅你,心里不安地翻腾着。

  李诚一言不发。

  孙全厚一口一口地咽唾沫。

  李江国说:“班排干部、支部委员们,谁也没闲着。啊呀,这都是废话!”

  李诚说:“是啊,革命本来是忙事情呀!”过了一阵,他又说:“铁打的营盘流水兵,这是对反革命队伍说的。我们的战士是为本阶级利益战斗的,可是为什么还有人开小差?这责任在我身上,也在你们身上。同志们,党把这一支部队交给我们,要我们把它带好。可是我们怎样带领它前进呢?看看,尹根弟到你们连队整整三天,你们对他连初步的了解工作也没进行,更不要说很好地爱护人家了!”

  马全有说:“他刚来,八字没见一撇就开小差。灰家伙,准不是好人!”

  李诚说:“你凭什么说他不是好人?尹根弟到我们这个连队的大家庭中来,一没有得到共产党员的爱护,二没有了解革命队伍跟反革命队伍的不同,他不开小差才有鬼!”他站在那里,眼睛望着左边墙角,思想在飞转。过会,他的眼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说:“一个连队是一支很厉害的力量。为什么呢?因为连队上有共产党的支部。可是看看你们这个连队的堡垒——支部吧!或者你们会想:跑一个人还不是平常事,何必看的那么严重?同志们,不要说跑一个人,就是我们丢掉一粒子弹,那对我们共产党员说,都是不能原谅的。你们支部抽空开个大会,从这个问题检查起,看你们工作还有什么漏洞。检查的结果,周大勇后天上午行军中,向我汇报。对啦,我还想和你们的教导员张培商量一下,请他利用行军中的空子,在你们营里召开一次‘巩固部队漫谈会’。你们在漫谈会上,把从尹根弟开小差这件事上得到的经验教训,向大家介绍一下,免得大家再出同样性质的漏子。”

  周大勇站在一边,脸色阴沉沉的,心里像发了山水一样翻腾起来。

  支部委员们刚走,连部小通讯员小成闪进来。

  李诚说:“小成,你脖子怎么老是黑漆漆的?”

  “政委,别看脖子看看脚。我的脚可洗得白生生的!”

  李诚说:“想必是,脖子目下对革命的用处不大?”

  “有那么一点!”

  李诚笑了,扳住小成的肩膀,眼对眼,说:“你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吃得这样胖。大概你喝一口凉水都长到身上了!”

  他瞧瞧周大勇,说:“你心里还打什么小算盘?啊,我把你的心搅乱了!”

  “政委!没有什么。我心里挺难受,挺惭愧!”

  李诚说:“‘难受,惭愧!’这并不坏呀!不过,依我说,你还是鼓起全身气力,开动脑筋,把工作做好,这才是正道。好吧,请你给我搞点东西吃,要快!五分钟以后,我要赶回团部去开会。吃罢饭,我走了,你就跳三尺高骂我:这个找岔子的家伙,到处生麻烦。是吗?”

  周大勇沉重的心情一点也没减轻。他说:“不,不会。政委,我不能说一下子就会把工作做好。可是,我知道用什么样的责任心去工作!另外……”“另外什么?”

  周大勇说:“当然,这个战士动摇是我们没有把工作做到。可是有些人,诉过苦又受过很多教育,阶级仇恨是什么他也知道!……反正你就是把嘴唇磨破,你就是把好话说尽,人家就是不诚心革命……我真想不通……”他握着拳头,感情激动得脸涨红。“我真想不通,为劳动人民事业打仗,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哪怕明天我在战斗中把血流尽,我总认为我选定的事业是伟大的事业……可是有些人还三心二意。

  我弄不清,他的脑筋怎么长着!”

  李诚瞅着墙角,仿佛他正在轻轻地把手放在周大勇的心上,捉摸那跳动的思想。他说:“周大勇,你把有些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一个人要成为坚强的阶级战士,这要他经过反复锻炼,还要我们一点一滴地做很多艰苦的工作,才能达到。因此,你不能认为诉一次苦,谈几次话,就能解决了一切问题;同时,也不是在一次什么运动中,每个人都达到同一水平。诉苦,这对刚参加部队的战士,只是个开头的启发。嗬!你啊,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把周大勇盯住看了一阵,又说:

  “不要心急:对思想差的人,不要动不动就处分,打倒了一个人的自尊心,那这个人就会变成提起一条放下一堆的人。对思想差的人,首先应该帮助他进行自我批评。一个人做了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他心里不难过不痛苦,那你再严厉地批评他,作用也不大。要让人自觉,哪怕是处分他。说到你们连队的工作,那团党委奖给你们的‘模范连队’的旗帜,就是最好的说明。不过,你任何时候都要看到自己工作中不够和错误的一面。工作成绩是在那里摆着的,谁也拿不走的;可是缺点和错误就妨害我们的事业前进!”

  周大勇焦急的心情慢慢地消失着,他望着政治委员,身上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扩张。

  五

  昨天晚上,战士们在森林中的泥沼里摸了半夜,还没摸出二十里路。天明,他们又淋着雨走了三十里。上级传下命令:休息半天。

  连阴雨从天黑下到天明,又从天明下到天黑。天像大铅板一样压在人们头上。远近都是雾的,人们身边像是充满了云彩。

  雾气罩住的森林里,有时传出来歌声。歌声像有传染性似的,一个地方有人唱起来,另外一个地方就有人接着唱起来,不大一阵工夫,上下几十里的川道里,到处都是歌声。

  ……

  我们都是飞行军,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密密的树林里,
  到处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高高的山岗上,
  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
  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
  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
  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抢占去,
  我们就和他拚到底!

  周大勇从团司令部开会回来,往连队走。他不停地想起团政治委员在会上讲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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