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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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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短粗个子的军官,慷慨激昂地说:“当前最紧急的事情是:没有粮食。请问,我们如何能空肚子爬上七八天回到延安?喝西北风?” “这样谈下去永远谈不出个结果。我们只有沿途搜寻老百姓的粮食……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董钊说:“而且空军还可以投一些粮食?虽然说是杯水车薪,但是……”一个军官站起来,双手撑住桌沿,两臂不停地颤动,说: “纯粹是挖肉补疮!我军为进攻这倒楣的陕北,从晋南抽调了七个旅,结果晋南共军乘虚而入,势如破竹。恕我冒昧直言,这简直是丢了肥肉啃骨头,而这块要命的骨头又卡住了咽喉。” 墙角有人说话:“我认为老兄见解高明。质言之,我们的战略就是大错特错的。我们以数十万精锐之师,进攻陕北之时,各战场打得并不顺利!那时候,为什么要开辟这陕北战场呢?再说,各位是身临其境了,看看,陕北简直是地狱!这里,共军统治多年,老百姓脑子红透了,我们派出的谍报人员,立刻失踪。我们只能依靠空军侦察,可是陕北是一片山地,空军活动受到很大限制……我们没有耳目,听不见看不清,情况不明,地理不熟……诸位,痛心!痛心!”他抡着胳膊。“诸位饱读兵书,试想,中外战史上有谁像我们这样打糊涂仗?” 一个胖军官愤然拍着桌子,唾沫点子乱溅,喊:“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打错误的仗!不是吗?军事上最忌讳的,我们偏偏都犯……”烟雾弥漫在房间里,不联贯的说话,惊叹,疯狂的手势,一阵一阵爆发。 董钊两手朝下压着,说:“各位不必激动,平静点!各位不必激动,平静点!事已至此,只好就事论事。各位不必激动,平静点!” 一个军官站起来,说:“完全是盛文把事情弄糟糕的。他坐镇延安,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乱画,我们就满山遍野乱窜! 让他来尝尝这个滋味。他主持的情报处是干什么的?简直是一帮吹牛拍马的坏蛋!他们就会说大话!” “老弟,不,不能怪罪盛文兄。我认为是胡先生……哦,我认为是我们无能!” 刘戡脸色阴沉沉的,又傲慢又冷酷。他站起来敲着桌子,说:“不,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共军狡猾。他没有胆量和我们摆开打,他不敢和我们决战,只是诡计多罢了。这样打仗是不足以折服人的!” 门口有一个军官低声说:“他诡计多?还是我们咬不住他;假如我们能咬住他,也不容他不决战!” 一个军官不看大家,面向地图,说:“咬不住他?不……我们头顶上有些人,心血来潮时就拿出一套作战计划……”刘戡轻轻挥着手,用很有权威的口气说:“我提醒各位,别说得太远了!我请各位正视我军目前的处境,并极力向自己部下说明:敌人绝不能把我们置于死地!” 一个军官问:“出路呢?” 这时一个机要人员进来,低声向刘戡说:“蟠龙镇守军又向延安呼喊增援,说援兵不来他们只好突围。看来……”他说得很低,但是全房子的人都听见了。 大家都互相看看,像是那“不幸”消息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着他们的心。 有人低声说:“李昆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喊支持不了,那可真是油尽捻子干了!” 正说话间,一个军官像勾魂鬼似的,又送来电报。 这电报是榆林城南下的敌人的匪首发来的,询问“国军”主力部队为什么不进军米脂县境跟他们会师。 一个旅长说:“我们自身难保,还去理他?好,好,我们赶快撤回延安,不论是死是活,撤走总比呆在这里好一万倍。” 军官们都站起来,正要起身走,又来了一份电报: “蟠龙镇落入共军之手,我忠勇将士全部为党国捐躯。 ……”这消息本来是意料中的,但是当它真正被证实的时候,反而把这帮将军们震动得神经麻木。坐着的人像钉在板凳上,站着的人像僵掉了。大家不动也不说话。有的人脸色发紫,有的人脸色发青。只有刘戡显得特别:他像发热发冷,时而大声说什么,时而含糊地嘟囔。他的头左右摆动,脸是铅色的。 一个旅长,望着地图,两腿直打哆嗦,嘴里连连嘟囔: “我们是越陷越深啊!原来共军陈赓部控制风陵渡,威胁西安,于是我们计划把共军主力挤过黄河,然后集中力量增援晋西南。现在我军主力陷在这距西安千里之外的地方,不仅丢了蟠龙镇,使全军陷于绝境,而且共军陈赓部趁机渡河,进攻西安……彭德怀乘虚夺取延安……那就不可收拾了,诸位仁兄呀!” 刘戡胸脯抢前,眼睛血红,猛拍桌子,尖声呐喊:“胡说!还不至于这样严重。” 五 周大勇和他的战士们,配合兄弟部队,把敌人背到绥德地区;接着,又和敌人一道返回来。一天,他们经过夜行军后,天明进入一条大沟。 周大勇迈着稳实的大步,走在部队前面。他不停地向后传:“走快!”后边的六连副指导员卫刚,派通讯员上来告诉周大勇:“前头要压着点,走得太快了俘虏们跟不上!” 周大勇扭头,看看自己身后那长溜溜的部队行列。部队行列当间是俘虏们,足有二百多名。他很乐和,来回跑了半个月,总算完成了任务。 战士们呼吸着早晨湿润的空气,消散了一夜行军的疲劳。太阳刚露头,万千山头上抹了一层淡淡的红光。天上有片片薄云彩,沟里有雾气腾起。路边的青草红花上,还滚着晶亮的水珠。布谷鸟在树上叫唤。 山头上影影绰绰走着几个老乡,吆着牛羊。牲口的铃铛“当啷当啷”地响着。老乡们像欢迎战士们似的,放开嗓子唱“信天游”。 一个男人在唱: 一杆红旗空中飘,咱们的子弟兵上来了。 一个女人接着唱: 青天蓝天蓝漾漾的天,看见咱们队伍心喜欢。 这悠扬的歌声在早晨清爽的空气里波荡,分外中听。部队行列中的陕北战士,像回答老乡似的也扯开嗓子唱: 你看我亲来我看你亲,咱们原本是一家人。 周大勇看见前头有一位老汉。他带着部队向前走去,准备请他老人家带路。 那老汉站在村边,背着手,看那被敌人烧毁的门窗,破倒的树木,破碎的家具,纺车,牛腿,鸡毛,血污……他一句话也不说;脸上的气色很凶。像是有满肚子怒气要往外泼。 周大勇说:“老人家,请你给我们带带路,行吗?” 老汉冷冷地瞅了周大勇一眼,说:“有什么不行,我的腿又没坏!” 周大勇说:“走吧!我知道你老人家乐意帮助自己的军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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