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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三年九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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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 星期五 晴 早访冯芝生未晤。下午访石荪,谈甚久,并饮汾酒及石榴水。 似颜来,谈袁敦礼把持全国体育事,令人怅怅,觉体育、教育二学最易运用政治手腕。 石荪许借四十元。 ※ 二日 星期六 晴 昨想起关于《你我》的一条,即我觉得如何如何之我并不傲慢且谦卑也。又贱内亦可加入而附说明。 ※ 三日 星期日 晴 昨晚看义务戏,谭、程《牧羊圈》及《长坂坡》均佳,馀未甚可喜。 ※ 四日 星期一 晴 早接竹回,一切事从头部署,颇烦也。 ※ 五日 星期二 晴 早入城采办,并赴黄仲良宴,黄系为芝生饯行。遇袁同礼,满脸横肉,迥不如袁复礼之和蔼也。 下午开一年级指委会,商课程表事。 ※ 六日 星期三 晴 ※ 七日 星期四 晴 ※ 八日 星期五 晴 下午访寅恪先生,承告桥川著关于陶集之书内有郑叔问札记。 ※ 九日 星期六 晴 昨晚访石荪,承示离婚书并谈吴雨僧事。 下午沈从文结婚。今甫谓我精神较好,实在说这些日子精神真坏。 今日当两戒指,颇受气也。 ※ 十日 星期日 晴 ※ 十一日 星期一 晴 今日得桥川氏《陶集版本源流考》,阅竟,甚有用。 来选课者尚不多。 拟将住屋门堂隔开,并在饭厅壁上开一门,已经秘书处许可。 文副有蔡荃《蝶恋花》二首,其一极佳。 记得玉关消息露,密约沉沉,早把佳期误。惯说明珠还合浦,只今镜里花难取。日近黄昏尘满路,塞外云山,点点离情苦。谁惜九州真错铸,等闲处处犹歌舞。 ※ 十二日 星期二 晴 雨僧寄《四十初度怀人诗》四章,意其首两章为旧夫人而作,次二章则谓卢某也。 晚访绍虞,谈罗雨亭事,绍虞拟作批评史后序以刺罗,嫌其措语不广,因劝其从大处言之。绍虞甚恨罗,初以为过;细思之,此为正义而怒乃应有之事也。 绍虞即将作《陶诗考》。 ※ 十三日 星期三 晴 早入城,至琉璃厂、隆福寺各书坊搜陶诗,所得不多也。 沈从文催稿,约第三期作一篇。 晚十时王志之来投宿,谓甫下火车,不敢径回北平。因谈在吉鸿昌军中情形,谓察省天主教势力极大与绅士勾结,统治人民。此种情形大抵在围(圩)子中为然。圩子乃土堡,或数十枝枪;平地堡在沽源附近,竟有枪二千馀枝。圩子上插各国旗,皆圩中神父所属国也。又谈解决某圩子情形,颇惨;但渠等欲解决平地堡未成。又谓圩子中人皆信教甚笃;非教徒而欲入圩者须纳费甚重。察省人食油面及土豆,但神父住洋房、吃白面包果酱等。又谈过刘桂堂防地,易装间道归平情形。 ※ 十四日 星期四 晴 王今早天明即行。 上陶诗班,介绍本子,并略言进行之法。 ※ 十五日 星期五 晴,晚大雷雨 午饭在叶公超处。公超正作一文,曰《文学的雅俗观》。盖欲就文学批评名词下一定义也。饭后与孙晓梦及公超谈性事。晚振铎宴客,为季刊,晤李巴金,殊年轻,不似其特写。冰心亦在座,瘦极。 归时与林庚等多人同行。夜黑如漆,道路崎岖,持小手电前进。电光变幻万方,或有列缺,如行大野中,平生颇少此感也。 日前石荪来访,谓雨公之作,首章总述,次言毛,次言卢,末章乃欧阳公。自觉了解力殊低下,末章之为欧阳则人人有言之。当知努力,否则殆矣。 ※ 十六日 星期六 阴,下午偶放晴 上习作课,措语有未当处,在板上写误句令学生改正之法可用,但他们反应尚迟缓。 晚幺妹来谈钱端升事,似可成。 ※ 十七日 星期日 阴 上午读《陶集》,下午入城访晦闻先生,告我刘叔雅曾去广东,得一顾问,此公神通颇大也。与黄先生借《陶诗析义》及《陶诗本义》。 在瑞文斋购莫刻《陶集》一部,值一元。 近发现说托时黏滞如小儿女,殊可笑,戒之。 拟作《抽烟》一文。 圣陶寄游记插图目来,已加更定。 ※ 十八日 星期一 阴,下午晴 阅《陶集》。 ※ 十九日 星期二 晴 下午访绍虞,于燕大国文系,阅所收《陶渊明集》,见光绪影刻曾集本及贵池刘氏影刻李公焕笺注本。又借古直《陶靖节诗笺》。归途路遇颉刚,同访振铎,嘱勿宣扬罗事。修绠堂耿某在座,现为燕大抗日会在打磨厂开一金利书庄,售抗日会所印鼓词,并将代售定县刊物。据振铎云,定县所为历史图画太干燥。与颉刚同行,为言南方沿海省份(江浙)农村破产情形,大抵谷贱、匪多、税重,乡村有产者大抵均集中都市。又至其家,谈金利书庄命名之义:1.金属西,中国在日本西,谓中国利也;2.二人同心其利断金;3.《左传》“磨砺以须”之意。颉刚又谓南人甚恨国民党,渠意共党起或有办法,如仍无可为则中国惟有亡国耳。 ※ 二十日 星期三 晴 下午开会商量国学要籍及大一国文教学办法,国学要籍一种,恐难如原意做去,余殊未能畅述所怀,由思力钝也。 遇夫谓有二科无人选习。 ※ 二十一日 星期四 晴 昨晚睡得太晚,今日殊少意兴。 健吾下午来,谈甚欢。先言外国诸友情形,秦君甚苦,吴君成绩极佳,已在法就事。又谈在沪遇茅盾情形,茅开口讲社会问题。健吾开口讲艺术(技巧),默揣两方谈话情形,甚有味,而圣翁则默坐一旁,偶一噫气而已。又谈其评弗罗贝尔,先述一书来历,次述故事,次批评;谓孟实、同舟来时,甚盼其用同样方法批评《红楼梦》等书云。又述其翻译计划。健吾兴致谈吐一如当年,但亦略有老成气矣。其谈小剧院事,理想甚好。论《子夜》谓太啰嗦又句法写法变化太少。 少谷以夫人讣来,为之怅然。 晚因读公超《论雅俗》文(此文颇简要),指出误字,颇有荒谬之表情。以后仍宜用婉辞法,不可托熟太过也。 经济情形恶劣之至,一个黑影子。 ※ 二十二日 星期五 晴 上陶潜班,指定参考书事处置未当。上国文班,几怒。 下午今甫及沈从文来道歉,因《大公报》将众人名字登出。又催稿。 晚赴石荪宴,菜甚佳,谈得亦甚好。石荪处处外国规矩,公超则处处蔑视外国规矩;此两人生活方法确不相同也。席间公超谓雨僧之友除渠外,皆毁雨僧者,石荪似变色也。又石荪责厨役语太多,稍觉美中不足耳。 ※ 二十三日 星期六 晴 上国文,讲错一句,惭愧之至!惭愧之至! 下午有所事,亦殊怏怏!比神志殊不佳,大半因家中正修理房屋,太乱也。 她似乎为照拂婴儿耗尽了精力,真可谓母性之光也,然她将沦为奴隶。她若能理智一些并注意训练自己,一切将会容易得多。 ※ 二十四日 星期日 晴 下午复有事,无聊极矣。 晚家内较有秩序。 ※ 二十五日 星期一 晴,晚雨颇大 早上课改正前所误解者,心中实甚忸怩也。 睡甚迟。 《大公》文副有词二首,亦新试验也。 贺新郎(上海之夏及夜之一隅) 李素英 大地谁镕冶,望皑皑长空肃穆,天高云下。莫想粉墙纱窗外,会有江山如画。只一片声喧车马。苦忆年时烟雨梦,是湖光柳浪间平野。诗意思,已难写。无端心绪浩如泻,问群蝉争相怨詈,几时休也。若得槐荫三五树,愿作南柯梦者。待醒后,微风深夜。千古凄凉情味厚,对彷徨幻灭皆难舍。星数点,自闲暇。 蹀躞南京路,大光明铿锵琴韵,清歌穿户。亿万银星与观众,同把人生裸露。问离合悲欢谁主。转眼大千成素幕,但痴痴哭笑自今古。空有恨,奈何许。哥儿另有销魂处,想纤腰柔柔被拥,凝伫几度。绿裙红唇灯影乱,似有骷髅伴舞。怪满眼,腥风血雨。电炬如蛇天半赤,倚高楼静夜临黄浦。摩托卡,来又去。 《大公》文副有一短评论耶斯佩森之《英语文法实质》(Jesperson: Essentials of English Grammar),谓新文法学者之方法先求内意,以及于外形,先观念而后至于观念之表现,以抉语言文字作用之微。奥托·耶斯佩森乃丹麦语言学专家,著有《文法之哲学》(Philosophy of Grammar, 1924)及《现代英语文法》(Modern English Grammar, 1909—1914)。 傍晚郑颖孙君偕雨僧来访。 ※ 二十六日 星期二 晴 蒋廷黻来询讲义费事,因秘书处电彼也。此事确甚僵,但蒋态度极好。 晚因小儿腹痛,全家扰乱,又未得安睡。 公超谈耶斯佩森主张,说明What is said and how itshould be said(如形容词为副词与副词加形容词孰为佳?此层耶斯佩森最有深造),但未注意说话人之精神状态,如“How do you do”说话者之意图并不如字义所示也。此层近代批评家最注意,为耶斯佩森所未及。 ※ 二十七日 星期三 晴 下午晤蒋廷黻,商黄晦闻诗律一科人数不足事,觉全无办法。蒋允先向梅言之。因谈系中功课太多。又谈明年可否去杨,余谓杨这一年做得尚佳,蒋答他认真是认真的,但训练太差,余为栗然。又谈罗雨亭,余谓明年可去之。又谈起斐云,渠云甚好。又谈语言学一类学程,是否必要,当告以现分文学、语言两方面。余谈刘叔雅不负责任,渠笑曰“余亦知之,但你也知道很困难”。总之,教授地位不易动。因谈刘盼遂可去否?余谓再通盘计划再谈。 ※ 二十八日 星期四 晴 下午高宗武来,高在日本东京帝大法律系毕业,现任《中央日报》编辑等职,盖一小要人,其人能念旧,颇可取,又脑筋甚清晰,措语亦得体,惟不免稍漏也。 晚中文系开会,余致词,亦无甚新意。一多致词,一建议集合研究,可以楚辞字汇为例;二希望本系领导本国文化运动,如外国各大学之本国文学系然,其用意甚佳。 ※ 二十九日 星期五 晴 下午蒋告黄晦闻诗律事无办法。 参加师大交谊会。 ※ 三十日 星期六 晴 下午入城。至各处购物。晚为吴二哥饯行,即宿其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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