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日记一九三二年四月

一九三二年四月

　　一日　星期五　阴

　　二日　星期六　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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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　星期日　阴

　　V. L. 秦午后来访，他想为泰勒（Taylor）回纽约向我借二十英镑，我答应了。我们谈到西方音乐在中国的情况。他认为，对我们民族来说，西方音乐比科学更难被理解和接受，在我们这一代，要真正做到把它们引进和吸收过来，是办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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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　星期一　阴

　　把泰勒要借的钱给了她。泰勒小姐启口还要向我借十五英镑，她说如钱端升能从北京借钱给她，她将于五月中旬把钱还我。她给他拍去电报，但星期四前得不到回答。如借钱事落空，她就不得不改变计划，也就不需要钱了。她说她已养成中国人的习惯，花钱不注意，而她姐姐则从不向人借钱，在美国胡乱花钱被认为是一种犯罪行为。

　　花了很多时间在福伊尔挑选S. H. 的唱片，听了听《伏尔加船夫曲》，这支曲子真是深沉雄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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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　星期二　晴

　　为K. T. 的书写了两篇序言，并不感到满意。但我已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故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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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日　星期三　风

　　买了两个装饰塑像，恐怕自己是在模仿资产阶级。不过这样做也不无道理，我想把他们作为现代造型艺术品的小型代表保存起来。

　　P. P. 寄我一封质朴而热情的信。他赞成对日宣战。他说放弃主权投降敌人，这也许能保住我们的生命财产，而最终将失去我们的国家；另一个选择，是冒着生命危险奋起抗日，此举至少能够拯救我们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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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　星期四　雨

　　告诉歇卜士夫人我不能同他们一起玩牌。去不列颠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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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日　星期五　雨

　　在不列颠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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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日　星期六　雨

　　在不列颠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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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　星期日　雨

　　在不列颠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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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日　星期一　雨

　　K. T. 朱寄来他的《实验美学概要》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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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日　星期二　雨

　　去泰特美术馆。但今天他们要收费六便士才让进去。未入，拟星期四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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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日　星期三　雨

　　歇卜士夫人告诉我明天那个日本人要搬来了。我对她说我很抱歉，根据我们事前达成的谅解，日本人搬进来我就搬走。她建议把休憩室改为我的起居室并让我在那里用餐，但我觉得那太寒酸了。我说那个日本人也不会愿意与我同住在一个屋子里的，她答以不知道。我感到我说得不够妥当。

　　史蒂文森先生搞了个意外的考试。一点也不懂他上星期三讲了些什么。不过，我把该做的答题都做了。我对考试毫无兴趣，对考得好坏甚至能否及格，都不存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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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日　星期四　雨

　　歇卜士夫人不让我付这三天的房租，我劝她也是徒然。她含着泪说，她并不想要钱，而是从来未能了解我和无忌的想法。我深受感动，但还是必须搬走。

　　在雷根特公园路一百一十八号租到一个房间。

　　凯德同我谈心。他觉得他的同胞和我们不同。他认为战争不是任何个人的过错而是国家的过错。他说在前线休战的间歇里，他们甚至和德国人交换纸烟。但他对我表示赞赏，因为他知道，如果我们中国人一旦与人建立友谊，那将是牢固的友谊，但同敌人绝不妥协。这倒的确是的，我们是有一些什么内在的东西不同于英国人。他的这个看法是相当有道理的。他还说他想像不出同一个敌对的战胜国的人坐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像莱格这样的英国人也会与他有同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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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　星期五　阴

　　包先生来访。他是个爱搬弄是非的人。

　　去泰特美术馆，看得很累，画也不大吸引人，因而兴致索然。第二展室里有些镶嵌画看不大懂，看来我目前对这些东西还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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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日　星期六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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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日　星期日　雨

　　看望歇卜士夫人，并同她们一家共进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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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日　星期一　雨

　　C. H. 林先生来伦敦，他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朋友。

　　去国家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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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日　星期二　雨

　　秦邀C. H. 林等和我去上海楼共进午餐。

　　访罗宾森夫人，带了点花给她，并请她允许刘每周去看她一次。因林把我的老住址留给他家里的人了，这真尴尬。不过我可以请歇卜士夫人把邮件转交给我。

　　邀林明天共进午餐。歇卜士夫人来电话约我去吃晚饭，柳无忌和高小姐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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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日　星期三　雨

　　C. H. 林中午未来，不知何故。与柳及高小姐共进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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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日　星期四　雨

　　昨晚柳对我们说，他将对西方艺术作出某种贡献，他觉得中国的书法匀称协调，非常优美，可以影响西方艺术。他说某种西方的四叶饰颇有点像中国汉朝的书法风格。这真是个离奇的想法。

　　C. H. 林约请我们去吃午饭。秦告诉我们奥格登准备发起一个基础英语运动，根据日常生活的需要选出八百五十个短语或句子，按使用等级分类。这个想法未免有点形而上学。因为按照这种意见，抽象名词全应当废弃，好像抽象概念是世界上灾祸的根源。

　　与W. C. 柳夫妇及秦闲聊很久。

　　秦晚间来访，他不喜欢徐志摩的著作，并坚持强调要有诗的素质；但他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素质。他的话使我印象深刻，又使我灰心丧气，看来今生是不敢奢谈英国文学了，因为我经常感到自己对此了解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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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日　星期五　晴

　　昨晚商定与柳君夫妇同去旅行的计划。为此很高兴。

　　在诗集书店看到一本书，名《现代朗诵作品选》，是由男演员爱克顿选编的。忘了谁写的序言。序言作者追溯了朗诵的兴起（他选择“韵文的朗诵”这个词），谈到以下几点起因：

　　1．过去小剧场里演员们往往用说话来代替布景场面。

　　2．把莎士比亚的戏剧再现于舞台。

　　3．选用好的英译本上演希腊戏剧。

　　4．对韵律有广泛、深刻的理解。

　　5．诗歌运动（梅斯菲尔德·德林克沃特）

　　6．公共节庆（音乐节，朗诵比赛）

　　7．集体和单人朗诵

　　在序言里，作者提出手势不能用于朗诵抒情作品，但可用于叙事诗中（他们认为抒情诗更适于朗诵，实际趋势也是如此）。不过，面部表情与声调同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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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日　星期六　晴

　　去议会和威斯敏斯特教堂观光。在老维克剧院看《哈姆雷特》。哈姆雷特这个角色演得不如我想像中的那样深刻。

　　在柳先生举办的晚餐会上，我的表现颇为幼稚。

　　今天是圣·乔治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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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日　星期日　晴

　　秦借去两本书。

　　去泰特美术馆。

　　与秦、冯、郑共进晚餐。在交际应酬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去新华味斋前，鲁约我回去打桥牌。一则我不大想去，二则他们已有了牌友，故未接受他的邀请。他很不高兴，并立刻表现出来。鲁确实是个难以取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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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日　星期一　晴

　　陪同陈去学院。在不列颠博物馆抄录一部分《杜甫诗集》英文版的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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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日　星期二　阴

　　终于把泰特美术馆的全部展室看了一遍。

　　同柳夫妇去佛朗卡蒂，与柳夫人试跳最后一个舞，我未跟上节拍而出了个大错——撞了别人并且一步当两步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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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日　星期三　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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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日　星期四　阴

　　去奥林匹亚看“理想家庭”展览，中央大厅里灯的设计简直富丽堂皇极了。我对花园和花卉的布局很中意，不喜欢那些“房间”的设计。有些柳条形图案的壁饰很可爱。还有七个壁饰上绘有中国的爱情传说；其中有些鸳鸯被画成了一对对鸽子。可惜我没能看完整个展览，因时间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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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日　星期五　晴

　　去温莎堡游览，正巧英王在那里小住，故旅客公寓和圆塔等都不开放。我们在教长的禅房里拍了照片。北边的游廊很美，东边的游廊也不开放。

　　参观伊顿公学，看了低年级和高年级学院以及小教堂等，我们对图书馆特感兴趣，那里有很多手稿，还有一套日本天皇赠送的日本民间歌集，极为珍贵。

　　参观教堂庭院，托马斯·格雷（Tomas Gray）曾在这儿写下他那著名的挽歌辞，看到了他曾在其下写作的紫杉树。他的坟墓与他母亲和姨母的墓在一块墓地上，环境非常幽美安谧，通往墓地的小径也是那样幽静。这里可真是地道的英国乡村。一老翁在那里照料墓地，他住在一座建于十四世纪的英国式的村舍中，里面陈列着托马斯·格雷的遗物。这座小房子很美。

　　我们在弗霍姆旅馆过夜。它坐落在林子里，房间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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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日　星期六　阴

　　驱车去公园看爱德华三世雕像，景象非凡。因出租汽车不准进入公园，我们雇了一辆漂亮的马车。

　　泛舟湖心，四周景色极佳。

　　返伦敦时乘错了火车，结果回到梅登黑德，从那里再换车到牛津。

　　在布里奇旅馆休息。该旅馆坐落于泰晤士河畔，客厅和起居室都很华丽，花园也很优美。我很喜欢这些房间里凸出在墙外的窗户。

　　晚间会晤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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