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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颉刚《从诗经中整理出歌谣的意见》


  《诗经》三百〇五篇中,到底有几篇歌谣,这是很难说定的。在这个问题上,大家都说“风”“雅”“颂”的分类即是歌谣的分类,所以《风》是歌谣,《雅》《颂》不是歌谣。这就大体上看,固然不错,但我们应该牢牢记住的,这句话只是一个粗粗的分析而不是确当的解释。

  我们看《国风》中固然有不少的歌谣。但非歌谣的部分也实在不少,……因为是为应用而做的。反看《小雅》中,非歌谣的部分固是多,但歌谣也是不少。……

  《大雅》和《颂》,可以说没有歌谣。(《国风》与《小雅》的界限分不清,《小雅》与《大雅》的界限分不清,《大雅》和《颂》的界限分不清,而《国风》与《大雅》和《颂》的界限是易分清的。……)其故大约因为乐声的迟重,不适于谱歌谣,奏乐地方的尊严,不适于用歌谣。《小雅》的乐声,可以奏非歌谣,也可奏歌谣,故二者都占到了一部分。——这是我的假定。

  我始终以为诗的分为《风》《雅》《颂》,是声音上的关系,态度上的关系,而不是意义上的关系。……音乐表演的分类不能即认为意义的分类,所以要从《诗经》中整理出歌谣来,应就意义看看。一首诗含有歌谣的成分的,我们就可说它是歌谣,《风》《雅》的界限可以不管,否则就在《国风》里也应得剔出。

  再有一个意思。我以为《诗经》里的歌谣,都是已经成为乐章的歌谣,不是歌谣的本相。凡是歌谣,只要唱完就算,无取乎往复重沓。惟乐章则因奏乐的关系太短了觉得无味,一定要往复重沓的好几遍。《诗经》中的诗,往往一篇中有好几章都是意义一样的。章数的不同只是换去了几个字。我们在这里,可以假定其中的一章是原来的歌谣,其他数章是乐师申述的乐章,如: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这里的“皎,皓,照”,“僚,懰,燎”,“窈纠,忧受,夭绍”,“悄,慅,惨”,完全是声音的不同,借来多做出几章,并没有意义上的关系。(文义上即有不同,亦非谱曲者所重)在这篇诗中,任何一章都可独立成为一首歌谣,但联合了三章,则便是乐章的面目而不是歌谣的面目了。(顾先生后来写《论诗经所录全为乐歌》一文,补充这一段所说,相信由徒歌变成的乐歌不都是一篇中惟有一章是原来的歌词)

  我们在这里,要从乐章中指实某一章是原始的歌谣,固是不能,但要知道那一篇乐章是把歌谣作底子的,这便不妨从意义上着眼而加以推测,虽则有了歌谣的成分未必即为歌谣,也许是乐师模仿歌谣而做出的,但我们研究之力所可到的境界是止于此了,我们只可以尽这一点的职责了。(《歌谣》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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