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资平 > 最后的幸福 | 上页 下页 |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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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的样子,格外不同的。我有点害怕,不是想谋害我们的么?那个人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想不起来了。” “瞎说?怎么样的人?老的?年轻的?” “和琼姑丈的年纪差不多。” 她听见他提起广勋来,胸口突然的跳动起来,双颊绯红的。何老伯吃着烟眺望海面,像没有留意他们的谈话。他不住地在咳嗽,但她有时候抬起头来看他时,他那双迷离的老眼不转睛地在凝视着她。和他的视线碰着时,她忙低下头去。 海水渐渐地转成黑色了,船身的振动也渐次激烈了。高入云际的樯桅不住地向左右摆动。船身抵抗着海水的重压向南进驶,它的震动由甲板传达至美瑛的足部,再由足部达到她的全身。她有点支持不住了,说要回房里去睡。何老伯和阿和忙过来想扶她。 “不要紧。我自己慢慢的还可以走。”她站了起来,摸摸自己的额,和死人的一样的冰冷。 他们在吃烟室前面走过时,室里空无一人了。 她才由二等舱楼的扶梯走下,至甲板上时,她把才吃的牛油,面包,炸牛肉等等呕吐出来了。 何老伯和阿和扶着美瑛上头等舱楼的扶梯时,阿和忽然的向她说。 “你看,那个人又在那边望我们了。他不是站在那边扶梯口么,何老伯?” 她再无心,也没有气力翻过头来望船尾了。何老伯忙翻转头来看,果然有一个清瘦的少年穿着白褂子和黑绸裤,上面加一件银色的干纱背心,站在二等舱楼上的扶梯边。那个少年的长头发给海风吹得很零乱了。 § 二十七 她回到自己的船室里,就向寝床上躺下来。她觉得眼前只是一团黑暗,看不见什么东西,胸口像给一块大石填压着,喘气不过来。想睡总睡不下去。背部像微微地发了点冷汗,脸色一刻一刻的变化,到后来变成金黄色了。 “我闷得很。头部冷得像针刺般的。闷死了!” 何老伯忙去请了船医来。船医听说是头等船客,一刻工夫就跑来了。诊察的结果是,妊娠中遇晕船,惹起了点脑贫血症,不要服什么药。静卧一会也可以。最好能够起来慢慢的行动,使血液容易循环,就没有事了。 “喝些葡萄酒吧。”医生临走时说了这一句。何老伯和阿和看医生去后也回二等舱里去。让她静睡。 美瑛醒来时,船室里的电灯亮了。但船身还不住地摆动。觉得自己不像上半天那样的晕得厉害了。听不见什么,只听见海浪冲击船身的沙沙的音和甲板下面的机器的轰轰的音响。 她总觉得还有种臭气,她嗅着了心头就发闷——催她要吐呕般的一种苦闷。她不知道那种臭气的来源。她想象这样清洁的头等舱房里不该有这种臭气的。她留意的嗅了嗅,又闻不着那种臭气。但忽然的那种臭气又接近鼻端来了。她从枕畔取出一瓶花露水来,洒滴在枕上,手帕上和胸部的衣上,她受了香水的刺激,再睡不下去了。她虽然不敢起来,但不像日间那样怕船晕了。她觉得喉头干苦得厉害,想喝点茶,但自己又懒得起来,她觉得自己一身是很肮脏的了。 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她说了后,一个年轻的,头上分的发梳得光光的,穿着白色衣裳的年轻的侍仆走进来,她觉得这个侍仆侍她比别的客人更殷勤。她想,定是她先给了四块钱的小账的缘故。今早一起来,他就替我清理被褥,我换下来的袜子和裙裤,他都替我叠得好好的。 “晚餐准备好了,到食堂里去么?”他很恭敬的问。 “不想吃。”她躺着摇了摇头。 “我特别替你弄点稀饭好么?”他再问。 “等一会再看吧。” 侍仆走了后,她奇妙的兴奋起来。绮丽的寝台,海面的幽寂。船身的震动惹起她的一种好奇的情绪。她正在痴想,假想到那个年轻的侍仆是个不好的人,对自己怀恶意时,自己也觉奇异,会起一种自暴自弃的冲动。她思想散乱的胡想了一会,觉得头痛起来了。她合了眼睛想睡,但无论如何睡不着。再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时,她又像从梦中惊醒来了般的。进来的还是那个侍仆。 “我刚才忘记了。今天下午有一个人——二等船室的船客来了两次,看见你睡了,回去了。他说等你醒来了时再来看你。” “他说了他的名字没有?” “没有说,他留了一封信在这里,说等你醒来时交给你,你要请他来时,就托我到那边去叫他。”仆欧从衣袋里摸了那封信出来,拿在手中捏捏说, “里面不像是信纸呢。”仆欧说了后向她微笑。 她把那封信接过来,看见封面怪丑的笔迹,她的胸口就跳动起来,上面的几个字是:“交魏女士手收。”等到仆欧出去后,她把封筒撕开,里面掉出一个白绒线织的表袋子来。她想,这是当年应他的要求,替他编的一个表袋子。 ——他也在这船里么?对了,阿和说的在吃烟室里望我的定是他了。他真的为我还没肯结婚时,那我真对不起他了。所认识的男人中还算他是顶纯粹,顶真心向我的吧。她最初看见他的字迹,还感着点悸动,现在倒很想见见他了。在这海上实在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太寂寞了。推门进来的是阿和。 “你来做什么?”才思念那个绒织表袋的主人,看见阿和来就十分的讨厌。她想,阿和在这里,他来了时定坐不稳就跑的,阿和又是个讨厌鬼,性质和他的父亲一样的黏滞。 “我吃过了饭,来看你好了些没有。”阿和不客气的坐到她的寝台上来。 “……”她望着他,在凝想,不说话。阿和当她是有意思了。 “你这暴躁鬼!不懂一点规矩!”她躺在寝台上,头向左右摆动的躲避阿和。她拼命的抵抗。阿和伏在她的足部像受了致命伤的猛兽不住地呻吟。 美瑛也感着他的双腕里面流着恶魔般的血。阿和待要再向她突击,忽然听见外面又有人敲门。阿和忙坐到寝床对面的梳化椅子上去。 年轻的仆欧只手按着门的把手,站在室外伸头进来说: “刚才说的杨先生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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