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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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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丽君不理他。 “她是有名的交际明星,认识的要人很多,不能不和她敷衍敷衍。你当真我是爱她,那是你错了的。” 经了丈夫多方的劝慰,她才止了哭。其实在这样的状态中,除和丈夫妥协外,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做个Nora吧……不,不,不,还不是个时机。 女性到底是女性,终于屈服了。她不能不信丈夫是和梨花没有特别的关系,纵令不能信,她也要强迫着自己去信。但她所怀疑的,在她胸里,还是作一种疑点存在着。 § 七 因为阿大有乳母看护,到了次年秋,阿二出生了。同样,到了第三年冬,阿三也出生了。荏苒光阴,到了今日,阿三也满二周年了。 在这四五年间政局变化了几次,梅苓的钻营术也日见日进步。现在居然在京里外交部做什么司长了。当然,他在政治上的地位是由金钱造成的。他的官运虽然日见亨通,但在上海的他的生意,因无人监督,却一天一天地不振,到后来,都歇了业。梅苓终于成了一个Salary man了。他的收入虽然不少,但是他的放浪,还是和从前一样,所以入不敷出。丽君抱着三个小孩子在上海的生活,仅靠所管业的一家店子的租金百余元维持了。故丽君在最近的生活是非常痛苦的。 象这样的夫妻问题,在现社会是再平凡不过的。不过在丽君,却是件很重大的问题了。她又曾间接地听见梅苓对旁人说: “那里!说不上离婚不离婚的问题。我最初就没有和她举行婚礼。在法律上还不能算是正式的夫妻。在那时候是情人制最盛行的时代,我和她只是一对情人罢了。打倒夫妻制,拥护情人制,是当时青年间——不分男女——的口号。她自己也是赞成的。现在我和她之间的爱情,经过了性的接触之后,早冷息了。我们不算是夫妻,也不算是情人了。各人都有随便行动的自由。” 丽君自听见丈夫有这样一番的议论,便悔恨误听了当日浪漫的废颓的青年男女的邪说,没有和梅苓正式行个婚礼。现在想从法律上向他要求点生活保障费都不可能了。抱着三个小孩子,今后怎样处置呢?小孩子一天天地长大起来,所需的教育费也就增加起来,丽君真是在受难期中了。 “岂无父母在高堂……今日悲羞归不得……” 丽君想,白乐天这段诗,大部分是为自己写照了。于是她垂着泪把那段诗反复吟哦了一会。 …… 妾凭短墙弄青梅, 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望, 一见知君即断肠。 知君肠断共君语, 君指南山松柏树, 感君松柏化为心, 暗合双环逐君去。 到君家舍六七年, 君家大人频有言, 聘则为妻奔是妾, 不堪主祀奉蘋蘩, 终知君家不可住, 无奈出门无去路。 岂无父母在高堂, 亦有亲朋远故乡, 潜来久未通消息。 今日悲羞归不得, 为君一日恩, 误妾百年身! 寄言痴小人家女, 慎勿将身轻许人! 丽君愈念愈悲伤,忽然听见老妈子来报有客来了。 “是谁?男的?女的?” 她这样问娘姨。因为至中约了她,今天会来看她。她虽然不能十分赞许至中对自己的行动,但自己近来确实是太寂寞了。梅苓差不多半年来没有回来上海。新年回来时也只住了两晚,但只有一晚上和她敷衍过来。在她本不希罕的,但又不能拒绝。两人间的情感还赶不上三四十度的水温。近来至中较常来看她了。她断定他是抱着野心来的。但看他又不是怎样有热烈的表示。所以丽君最近对至中的感情是有些希望他有热烈的表示,同时又有些害怕他会有热烈的表示。总之,她近来是心烦意乱,焦燥不堪,的确有些象热釜上的蚂蚁了。 “是朱太太,杨太太,马太太三位。” 这是娘姨的回答,说得丽君也笑了。 “还有牛太太,稽太太没有呢?” “真是这样地凑巧,她们一同来了。” “请她们上来吧。” 丽君一面说一面把睡着了的阿三安置到摇床里去。 三位夫人高声响气的跑上楼来。她们都竞争着向丽君说客气话,象礼拜堂里的合唱混淆起来,丽君反一点听不清楚了。 最胖的朱太太在铁丝床上坐下来,铁丝床登时起了振动,一瞬间凹陷下去。朱太太的屁股就象坐进一个窟窿里了,她每到人家里,都喜欢坐到人家的床上去。大概是因为一般的椅子太小了。承不住她的胖体。一般人对于这个矮胖者的批评是女作男权,有须眉气概,身体强健。她对于前者虽然接受,但对于后者她却不承认。她说,她每月不服当归北蓍熟老鸡,她便不能行动做事。 其次是杨夫人,身体瘦小,每说起话来便象要哭般的,这是她的特征。譬如,“啊不得了,”“啊要命死了,”就是她的口头禅。又如有朋友问她, “是新制的衣裳么?满漂亮呀。” “你不晓得,真的是没奈何的,一件衣裳都没有了,所以借了十多块钱来制了这一套。” 这是杨太太的回答,因此她便得了悲观论者的绰号。 最后的马夫人是短小精干,口才最好。她原是性情率直,爱做抱不平的人,常常不惜牺牲自己去代人努力。但因多嘴的关系,反有许多人不喜欢她。因为她肌色微黑,一般人替她起了一个绰名,叫做黑鹦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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