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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公案剧”产生的原因及其特质(6)


  六 糊突的官

  写包待制是在写他们的理想中的贤明正直的裁判官的最崇高的型式。同时却有许多糊涂的官府,毫不懂事,毫不管事,专靠着他们的爪牙(即吏役们)作为耳目。判案的关键竟完全被执握在那些吏目的手里。

  蒙古官或色目官都是不认得汉字,不懂得汉语,更是不明白什么法律的。最本分的官府,是听任着他们的翻译和吏目们的播弄的;而刁钻些的,或凶暴些的,其为非作歹,自更不堪闻问了!

  但有心于作恶的不良的官吏,总没有糊突无知的多。而在糊突无知的作为里,被牺牲的平民们也决不会比敢作敢为的恶官僚少些。大抵做官糊突的,总有一个特征,什么都颠倒糊突,任人播弄,但至少有一点是不糊突的:那便是贪污的好货的心!糊突官大抵十有九个是贪赃的。

  有许多的元代公案杂剧,都写的是官府的如何糊涂的断了案,被告们如何的被屈打成招。

  关汉卿的那一部大悲剧《感天动地窦娥冤》,便写的是,张驴儿想以毒药杀死了蔡婆,却误杀了他自己的父亲;反诬窦娥为药死他老子的人,告到了官府。那糊突的官府,却胡里胡涂的把窦娥判决了死刑。且看这戏里的官府:

  (净扮孤引祗候上,诗云)我做官人胜别人,告状来的要金银。若是上司当刷卷,在家推病不出门。下官楚州太守桃机是也。今早升厅坐衙。左右,喝撺厢。

  (祗候么喝科)

  (张驴儿拖正旦卜儿上,云)告状,告状!

  (祗候云)拿过来。

  (做跪见,孤亦跪科,云)请起!

  (祗候云)相公,他是告状的,怎生跪着他。

  (孤云)你不知道,但来告状的就是我衣食父母!

  而这种以“告状的为衣食父母”的官府,除下毒手将被告屈打成招以外是没有第二个方法的:

  〔骂玉郎〕这无情棍棒,教我捱不的,婆婆也,须是你自做下怨他谁!劝普天下前婚后嫁婆娘每,都看取我这般傍州例。

  〔感皇恩〕呀,是谁人唱叫扬疾,不由我不魄散魂飞。恰消停,才苏醒,又昏迷。捱千般打拷,万种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

  〔采茶歌〕打的我肉都飞血淋漓,腹中冤枉有谁知。则我这小妇人毒药来从何处也,天那,怎么的覆盆不照太阳辉!

  严刑之下,何求不得,窦娥便只得招了个:“是我药死公公来。”

  孟汉卿的《张孔目智勘魔合罗》里所写的河南府的县令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我做官人单爱钞,不问原被都只要。若是上司来刷卷,厅上打的鸡儿叫。

  而他的手下得用的吏目萧令史却又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官人清如水,外郎白如面。水面打一和,糊涂成一片!

  这几句话便是他们最好的供状!在这“糊涂成一片”的场面上,无辜的刘玉娘便被迫着不得不供道:“有小叔叔说,玉娘与奸夫同谋,合毒药药杀丈夫”了!

  王仲文的《救孝子贤母不认尸》里的官巩得中是:“小官姓巩,诸般不懂。虽然做官,吸利打哄。”他不会问案。诸事都靠着他的令史。

  (令史云)相公不妨事,我自有主意。
  (孤云)我则依着你。

  这样,因了官的糊涂,便自然而然的把权力都放在吏的身上去了。

  李行道的《包待制智勘灰阑记》里的糊突官郑州太守苏顺,他的自述更是逼真:

  “虽则居官,律令不晓,但要白银,官事便了。可恶这郑州百姓欺侮我罢软,与我起个绰号,都叫我做模棱手。因此我这苏模棱的名,传播远近。”

  他听了原告马员外妻的诉词却是不大明白:

  “这妇人会说话,想是个久惯打官司的。口里必力不刺说上许多,我一些也不懂的。快去请外郎出来。”

  这“外郎”便正是播弄官府的吏目。

  这种糊突的官府,在别一个时代是不会大量产生的,只有在这元代,在这少数民族统治了中国的时代,才会产生了这许多怪事奇案!而那大批的糊突透顶的官府们恰便是那些无数的不会开口说话,不会听得懂原被告的诉词的蒙古官儿、色目官儿们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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