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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批评文学的复活(3)


  三

  朱熹的跟从者极多。但他的工作,破坏方面做的多;建设的主张便罕见了。但许多的“诗话”作家,却往往都有些自己的主张。

  学诗当识活法。所谓活法者,规矩备具,而能出于规矩之外,变化不测,而亦不背于规矩也。……谢元晖有言:好诗流转圜美如弹丸。此真活法也。

  ——吕居仁:《夏均父集序》

  建安,陶、阮以前诗,专以言志;潘、陆以后诗,专以咏物;兼而有之者李、杜也。言志乃诗人之本意,咏物特诗人之余事。……大抵句中若无意味,譬之山无烟云,春无草树,岂复可观。

  ——张戒:《岁寒堂诗话》

  语贵含蓄。东坡云: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若句中无余字,篇中无长语,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善之善者也。

  ——姜夔:《白石道人诗说》

  他们的话往往过于琐碎,不成片段。一节一语,或是珠玉。但若要把他们连缀起来,寻得其一贯的主张,便是劳而无功的了。正像碎玻璃片在太阳光底下发亮,远远看去,仿佛有些耀煌,迫而视之,便立觉其不成一件东西了。

  在许多宋人诗话里,真实的有积极的见解,一贯的主张者,恐怕只有严羽的《沧浪诗话》一部而已。严羽对于诗学确有大胆可喜的意见。故他的影响很大。他和朱熹,可以说是:宋代文学批评家里两大柱石。朱熹把文学的本来面目从陈旧的曲解中解放出来,严羽则更进一步,建设了他自己的文学论。他好以禅语来做譬喻;这正是南宋人的风气。明胡应麟盛称其说,比之达摩西来,独辟禅宗。而清冯班又丑诋之,至作《严氏纠谬》一书,斥为“呓语”。但当班的时候,神韵之说正横流于世,他或有所激而为此书罢。

  羽字仪卿,一字丹丘,自号沧浪逋客,邵武人。有《沧浪诗集》。他的《沧浪诗话》是很有组织的著作。首《诗辨》,次《诗体》,次《诗法》,次《诗评》,次《诗证》,凡五门,末并附《与吴景仙论诗书》。《诗体》一门,叙述自建安到当代的各种不同的诗体,“以时而论,则有:建安体,黄初体……元祐体,江西宗派体。以人而论,则有:苏、李体,曹、刘体……陈简斋体,杨诚斋体;又有所谓选体……宫体”。并及用韵对句等等。《诗法》一门,叙述作诗之法:“须是本色,须是当行”,“下字贵响,造语贵圆”……这两门大似皎然、王昌龄诸人的《诗式》、《诗格》的体式。《诗评》杂论六朝、唐、宋诸诗人的得失;《诗证》杂录关于诗篇的考订之语;这两门也是诸宋人诗话里常见的东西。其全书的精华所在,乃在《诗辨》一门,及所附的《答吴景仙书》。羽的批评主张,皆集中于此二部分。

  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近代诸公,乃作奇特解会,遂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夫岂不工,终非古人之诗也。盖于一唱三叹之音,有所歉焉。

  当江西诗派、永嘉四灵蟠踞着文坛上的时代,竟有这样的狮子吼似的呼声,诚是大胆的挑战。难怪他是那样的自信着,自负着:“虽获罪于世之君子不辞也。”(《诗辨》)“仆之《诗辨》,乃断千百年公案,诚惊世绝俗之谈,至当归一之论。其间说江西诗病,真取心肝刽子手。以禅喻诗,莫此清切。是自家实证实悟者,是自家闭门凿破此片田地,即非傍人篱壁,拾人涕唾得来者。……我论诗若那吒太子,析骨还父,析肉还母。”(《答吴景仙书》)大批评家自非有这种精神不可。

  参考书目

  一、《文镜秘府论》 日本遍照金刚撰,有日本《东方文化学会丛书》珂罗版印本,有北平富晋书社石印本。
  二、《历代诗话》 清何文焕编,有原刊本,有医学书局石印本。
  三、《历代诗话续编》 丁福保编,医学书局出版。
  四、明、清诸大丛书,像《津逮秘书》、《学海类编》等等,其中搜罗唐、宋人诗话不少。
  五、《朱子大全集》 有明、清坊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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