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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新乐府辞(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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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所谓新乐府辞,和汉、魏的乐府是很不相同的。汉、魏乐府的题材是很广赜的,从思妇之叹,孤儿之泣,挽悼之歌,以至战歌、祭神曲,无所不包括。但新乐府辞便不同了。她只有一个调子,这调子便是少年男女的相爱。她只有一个情绪,那便是青春期的热爱的情绪。然而在这个独弦琴上,却弹出千百种的复杂的琴歌来,在这个简单的歌声里,却翻腾出无数清隽的新腔出来。差不多要像人类自己的歌声,在一个口腔里,反反复复,任什么都可以表现得出。新乐府辞的起来,和《楚辞》及五言诗的起来一样,是由于民间歌谣的升格,郭茂倩《乐府诗集》及冯惟讷《古诗纪》皆别立一类,不和旧乐府辞相杂。他们称之为“清商曲辞”。这有种种的解释。“清商乐一曰清乐”。这话颇可注意。所谓“清乐”,便是“徒歌”之意罢(《大子夜歌》:“丝竹发歌响,假器扬清音。不知歌谣妙,声势出口心”,可为一证)。 故不和伴音乐而奏唱的旧乐府辞同列。盖凡民歌,差不多都是“徒歌”的。在“清商曲”里,有江南吴歌及荆楚西声,而以吴歌为最重要(至今吴歌与楚歌还是那么婉曼可爱)。冯唯讷谓“清商曲古辞杂出各代”,而始于晋。这见解不差。在晋南渡以前,这种新歌是我们所未及知的。到了南渡之后,文人学士们方才注意到这种民歌,正如唐刘禹锡、白居易之注意到《柳枝词》等民歌一样。其初是好事者的润改与拟作。后乃见之弦歌而成为宫廷的乐调。这途径也是民歌升格运动的必然的程序。 “吴声歌曲”当是吴地的民歌。其中最重要的为《子夜歌》。《唐书·乐志》:“晋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声过哀苦。”这话未必可信。“后人更为四时行乐之词,谓之《子夜四时歌》,又有《大子夜歌》、《子夜警歌》、《子夜变歌》,皆曲之变也。”(《乐府解题》)今存这些“子夜歌”凡一百二十四首,几乎没有一首不是“绝妙好辞”。像“揽枕北窗卧,郎来就侬嬉。小喜多唐突,相怜能几时?”“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子夜歌》)“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初寒八九月,独缠自络丝。寒衣尚未了,郎唤侬底为?”(《子夜四时歌》)那么漂亮的短诗,确是我们文库里最圆莹的明珠。“歌谣数百种,《子夜》最可怜”(《大子夜歌》),这可想见那歌声的如何婉曼动人。 此外又有《上声歌》、《欢闻歌》、《欢闻变歌》、《前溪歌》、《阿子歌》、《团扇郎》、《七日夜女郎歌》、《黄鹄曲》、《懊侬歌》、《碧玉歌》、《华山畿》、《读曲歌》等,皆是以五言的四句(或三句)组织成之的。其间以《懊侬歌》、《华山畿》及《读曲歌》为最重要。像“懊恼奈何许!夜闻家中论,不得侬与汝”(《懊侬歌》);“歔欷暗中啼,斜日照帐里。无油何所苦,但使天明尔”(《读曲歌》),都可算是很清隽的情歌。《华山畿》及《读曲歌》多有以一句的三言及二句的五言组织之者,像“松上萝,愿君如行云,时时见经过”(《华山畿》);“百花鲜,谁能怀春日,独入罗帐眠”(《读曲歌》),其歌唱的调子也许是不大相同的。 “西曲歌”为“荆楚西声”,其情调与组织大都和“吴声歌曲”相同。其中重要的歌调,有《三洲歌》、《采桑度》、《青阳度》、《孟珠》、《石城乐》、《莫愁乐》、《乌夜啼》、《襄阳乐》等。像“望欢四五年,实情将懊恼。愿得无人处,回身与郎抱”(《孟珠》),“布帆百余幅,环环在江津。执手双泪落,何时见欢还?”(《石城乐》),“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西。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莫愁乐》);和《子夜》、《读曲》的情调是没有什么殊别的。所不同者,“西曲歌”为长江一带的情歌,故特多水乡、别离的风趣耳。 这些民歌的风调,很早的便侵入于文人学士的歌诗里去。所谓“宫体”,所谓“春江花月夜”等的新调,殆无不是受了“新乐府辞”的感应的。最早的时候,相传为王献之与其妾桃叶相酬答的短歌,便是受这个影响的。释宝月的《估客乐》,沈约《六忆》之类,也是从《子夜》、《读曲》中出的,萧衍尝拟《子夜》、《欢闻》、《碧玉》诸歌,像“含桃落花日,黄鸟营飞时,君住马已疲,妾去蚕欲饥”(《子夜四时歌》),宛然是晋、宋的遗音。其他如萧纲、萧绎、张率、王筠诸人的所作,无不具有很浓厚的这种民间情歌的成分在内。陈叔宝所作,尤为淫靡;不独拟作《估客乐》、《三洲歌》而已,且还造作“《黄骊留》及《玉树后庭花》、《金钗两鬓垂》等曲,与幸臣等制其歌辞。绮艳相高,极于轻荡。男女唱和,其音甚哀”(《隋书·乐志》)。惜今存者独有《玉树后庭花》:“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聊可见其新声的作风的一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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