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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娥(4)


  她幽幽的哭了。

  宙士又偸偸的由什么地方滑到她的身边来。

  “你又在哭!”

  她别转头不理他。但宙士勉强的拥着她,玩物似的慰劝她,逗弄她。这逗弄增益了她的愁恨。

  她愈躲,宙士迫得愈紧,逗得愈高兴。

  “那么美的天气,我们俩到园囿里去走走吗?老闷在屋里要闷出病来的。”宙士劝诱着她。

  实在,她也好久不曾见到天日了,听了这话,只默默的不响;宙士覚察出她的默允,便以一臂夹了她的臂,半扶掖的把她带到了园囿中。

  花朵争妍斗艳的向春光献媚;老大的绿树是那么有精神的矗立着,象整排的兵在等候命令。地下是那么柔软的草毡,足履悄然无声。

  和大自然虽只隔绝了几天,在埃娥看来,好象是十月数年不曾相见似的。一切都显得亲切而可爱。如久别重逢的亲友。那黄澄澄的太阳光,竟如此的辉丽,在脸上手背上抚摩着,是如此的温柔,仿佛她从不曾有过那么可爱的白昼。

  数级的云石的踏步引他们到一泓池水的边涯。这池水是如此的淸莹,如此的澄绿,如此的静静的躺着,竟使人不忍用手去触动它,连把身体映照在水面也似是有碍这静默的继续。水底有几株鲜翠欲滴的水草,秀挺而又温柔的各自孤立着。一树紫藤的珠串似的花丛,正倒影在池中。

  埃娥默默的坐在这池边,不言不动,她为这静默的幽寂所吸引,暂时忘记了她的烦恼,忘记了她的存在,乃至也忘记了揽抱着她的宙士。

  宙士仿佛也为这沉默所感动,双眼凝注在天空,好久不曾说什么,天上是纤云俱空,似是一尘不染的水晶板。

  “嘎,”宙士突然的大叫了起来;他连忙推开了埃娥,立起身来,急速的召集一大片的厚而重的乌云,遮蔽了那淸天。他看见远远的东天,有孔雀的斑斓的羽光在一闪一闪的动着。

  埃娥的幻默被打断,惊愕的也立了起来。她呆了似的,不知有什么变故要发生。

  宙士口中念念有辞,把池水泼了一握在她身上,叫道:

  “变,变!”

  等不及埃娥的覚省,她已经变成了一只洁白无垢的牝牛站在那草地上,黑漆似的双睛,黑漆似的有亮光的双角,黑漆似的坚硬的四蹄,衬托着一身细腻的白毛,这是神与人所最喜爱的牲畜。

  天上的黑云已经披离的四散了;孔雀的尾翎,仪态万方的在空中放射着光彩。池水被映照得有些眩目憷心;和这幽悄的环境,绝不相称。

  孔雀的主,神之后希拉,脸若冰霜的和她的不忠实的丈夫,宙士,面对面的站着。她明白她丈夫耍了什么一个把戏。好几天以来,她已覚察到他的神情不属的可疑的样子。一忽儿的工夫,他又不见了,宫中,厅上,都找不到,行踪飘忽得象六月的飓风。说话老是唯唯诺诺的。该办的正事全都放下了。

  有什么羁绊着他呢?

  爱孚洛特蒂和她的顽皮的孩子丘比得常常窃窃的私语着;丘比得对着宙士作鬼脸。他怒之以目,微微的对他摇头。雅西娜石象似的站在那里,以冷眼作旁覌。

  希拉坐在那里,什么事都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表面上只装作不知。但她已遣了无数的侦探,在跟随着宙士。早已把宙士这场喜事打探得明明白白。

  如今是捉个空儿来点破他。

  宙士奸滑的微笑着,并不说什么。老练于作奸犯科的心灵,已不知什么叫羞愧。他在等候希拉的发作。

  希拉洞若覌火的,立刻奔到白牛的旁边,装作爱悦的抚拍着她,说道:

  “好不可爱的白牛!是你所畜的么?”

  宙士点点头。

  “我要向你要个小惠,把这匹白牛送给了我罢?”

  这使宙士很为难的踌躇着;给了她罢,埃娥是从此失去;不给了她,将再有可怕的事在后面。

  但巧于自谋的宙士,只一转念,便决定了主意,装作淡然的,微笑说道:

  “你既然爱她,便属于你罢。”

  那付得失无所容心的潇洒的态度,活画出一位老奸巨滑的久享荣华的“主儿”的神情。

  好象博弈负了一场似的,他耸耸肩走了;也许已另在打别一位可怜的女郞的主意。留下埃娥听任他的妻希拉的处置,播弄,与虐待。

  豪富的玩兽者,谁还顾惜到被玩弄的兽类的生与死,苦与乐呢?世间有的是兽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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