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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贞丽和她的在船上的女同事威柏斯德女士同乘马车往植糖场去访雷益,热带天气炎热,长途仆仆,疲劳殊甚。贞丽急于晤见雷益,愈觉路途之长,愈感酷暑之热,屡问威柏斯德女士将到否。威柏斯德则屡以问车夫,后来威柏斯德觉得再过去一些就到了雷益的寓所,因为她几年前曾到过该地,所以还彷佛有点记得,但她尚不能自信,举以询问车夫。贞丽因她用该地的变音法语对车夫问,所以听不懂,不过看见车夫点头,知道目的地不远了。

  几分钟之后,她们的马车就到了森林中的雷益寓所门前的甬道。这个地方在前几年布置得草青花艳,清丽动人,如今却荒芜萧条,一若无人过问者。此在未来过的贞丽固无所觉,在几年前来过的威柏斯德则不免比较前后而不胜今昔之感,叹口气对贞丽说道:“他竟随便到这个地步!我想在热带地方,独身的人总是要弄到这样凌乱的。”贞丽此时也无暇和她详细淡及雷益并不是独身的男子,在最近以前他确是有过妻子的。贞丽不过对她说这次来是有一点私事和雷益商量,进去之后请她在另一处等候着。

  她们下车之后,打门打了好久,还无人应。贞丽正在着急的当儿,听见有人的脚声由远而近,把门开了一缝,伸头望着她们。威柏斯德对这个黑仆说道:“把门开起来。”这个黑炭把门打开之后,用英语问道:“你要看什么人?”此时贞丽便拿出一张名片,上面写了几句话,叫这个仆役拿进去给他的主人看。

  这个仆役不愿收受这张名片,对贞丽说道:“主人病得很重。”贞丽很踌躇的说道:“他曾有看护妇吗?或有其他可以代他负责的人,我可以向他一谈吗?”

  仆役:“没有,他连医生都没有,不要说什么看护妇。”

  贞丽:“那末我只得看他自己了。他的病不至于不能看字吗?”她问时很担忧,恐怕雷益就是看了名片上的字,也许仍不明她的来意。

  仆役:“他看不清楚,而且他也不见客。”

  贞丽接着说道:“请你把这张名片给他看看,倘若他知道了我的名字,仍不想见我,我也不勉强他。”那个黑仆听了才接过片子拖着脚蹒跚着向里走,贞丽看他走上一个光线模糊的楼梯,便不见了。贞丽同时向旁边一望,见有一室,便随口对威柏斯德说道:“我上去时,请你就在这个房间里等我何如?”威柏斯德听了,从贞丽肩旁伸头也向那个小室望了一下,看见里面污浊凌乱,回答她道:“倘若他肯见你的话,我还是暂在外边等一下好。”

  贞丽:“我想他大概肯见我。你如不愿在房间里等,拿一张椅子在天井中树荫下坐一会儿也好。”

  那个黑仆去了许久尚未出来。她们两位等得很不耐烦,正在厅前不安的时候,黑仆忽而出来,笑嘻嘻的表示欢迎,对贞丽说道:“主人听见你来,他很高兴。”

  威柏斯德拿了一张椅子到天井荫处去坐着等候,贞丽随着黑仆走上那个满处尘埃的楼梯,走进雷益的卧室。她觉得他的卧室的情形和屋里其他部分也差不多,并看见这个卧室里似乎临时还匆匆的略加整理,使来宾看了觉得好些。她想黑仆之久久始出,大概也是这个缘故。

  贞丽不惮远途来访的这位雷益先生卧榻不能起身,但虽瘦削疲顿,当他从那张拿在手上的名片仰首观看,对老友卜斯德的女儿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和那副眼睛却充满了热情和欢迎的意味。

  贞丽进了雷益的病房十分钟之后,她所预存的希望好像永远埋葬了。她虽未直接探悉他是一个一败涂地的人,但从她所见的情形猜想起来,似乎是很显明的了。雷益知道贞丽的父亲逝世的消息,贞丽见他说起她父亲时,他面上现出很悲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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