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恋爱的时候(29)_邹韬奋

二九

　　尼尔那天得到柏禄斯约谈的电话之后，想于下午三点钟去看他。那天一上午他无时不在那里切望贞丽有电话打来。在贞丽呢，也屡次的想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他。但是三番五次的想打，又停，希望与失望交战于方寸间。她自从前一天打电话给尼尔，因他不在，被珠莉偷接之后，心里一直疑尼尔对她自己有不忠实的地方，但她又深觉尼尔不至于此，明知要散此疑团，非与尼尔亲自晤面询问解释一番不可，可是她心里对于他的信任既因此疑团而不能十全，又怕他见面时也许要使她失望，则又怕见他的面。

　　午膳之后，她实在耐不住闷葫芦之苦恼难过，终于决心拿起电话筒打电话给尼尔。尼尔一听见是贞丽的声音，立刻在那面这样答应着：“贞丽！”他此时的答应，好像脱口而出的悲号的声音，贞丽听见了他的声音，也快乐得流出泪来，立即对他说道：“你能立刻过来吗？立刻？”

　　尼尔：“我立乘地下电车来，因为这是最迅捷的方法……但是我忽然又想起一个别人的预约，此时已经两点打过了，我那个预约是在三点钟的。我恐怕来不及先来你那里转一下。可否请你等我到四点钟，如我能早来更好。你身体好吗？一切都顺适吗？我的甜心！”他问的时候，声音含着很担心忧虑的意味。

　　贞丽：“不很顺适……不。尼尔，我想有点误会的事情发生。但是我如今和你谈了几句话，已觉得比前好些。请你快些来，可以吗？”

　　尼尔：“我此时恨不得立生双翼飞到你的面前。但无论有何误会，我来后必能力除。我此时所以亟亟去看柏禄斯，因为也许有什么较好位置的机会。我想你也一定很希望我得着好的机会。”

　　贞丽很希望他能得着好机会，这是不消说的，因为她之所以不肯立与尼尔结婚，本是替他在经济上打算，不愿就以经济上的担负阻碍他在艺术上的前程。但是后来尼尔和柏禄斯交谈之后却大失所望，他告诉尼尔说，想给他做的职务不在纽约，是在旧金山（按此时贞丽及尼尔均在纽约）。尼尔听了这句话，简直一时发了呆答不出，柏禄斯更追上一句催问道：“你有意思想立刻就动身前往吗？”只见尼尔摇着头，很失望的回答他道：“我不能离开纽约，这在我是不可能的事情。”

　　柏禄斯现出不豫之色，很不舒服的回答他道：“但是你要明白，我们是给你一个很好的机会。”尼尔心里想他这话是不必说的，因为当尼尔听见他告诉他薪水数目的时候，早就知道这个机会是很好的。他很诚恳的对他这样说：“我心里虽然很感谢你的厚意，但是我实在觉得抱歉，因为还有别的事情使我离不开纽约，至少在目前是万万离不开的。”

　　柏禄斯：“我想你还是再仔细考虑一番的好。我们可以等到后天听你最后的回音。也许在这一两天内，你就可以把别的事情料理清楚。这真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如果你不加审慎的考虑而交臂失之，那真可惜！”

　　尼尔和柏禄斯分别之后，急急要和贞丽商量这个问题。他在途中想，如果他真能把别的事情安置妥贴，很想接受柏禄斯所给与的机会。他想起他所未竟的一幅画，深觉半途中辍未免可惜，因为他是爱艺术如生命的人。但是他想到为贞丽而有所牺牲，也是一件乐意的事情，在这个当儿，艺术和爱情比较起来，又敌不过爱情了。他对于贞丽实在是死心塌地的爱她，为着爱，什么都肯牺牲。

　　尼尔看见贞丽的时候，刚巧遇着贞丽是单自一人在那里，这一点也使得尼尔默谢彼苍，因为他自己知道一天未见贞丽，已如大旱之望云霓，见面的时候一定免不掉热情的自然的激烈表现，如有别人在旁，有种种的不便。他只碰着贞丽的手指，全身便像受了电气一般，在贞丽简直来不及阻止他，一走进来就已被他揽在怀里，满面狂吻，两个人一句话都还未曾说出来。

　　但是这一次贞丽的态度却忽然的没有反应，她在平日和尼尔这样互爱时本也很热烈的凑上去。此时忽然把热度大大的减低，所以尼尔把嘴唇合到她嘴唇的时候，即觉得和平日不同，他赶紧把头抬起来，直望着她的眼睛。他很怀疑的眼巴巴的向着她呆望。他随着很惊愕的问她道：“贞丽！这又怎么？为什么你不和我接吻？你的态度这样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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